梦河夜航(134)
我们是这个世界上最亲密无间的两个人,我们一无所有,到逐渐拥有一些东西。我希望你比谁都好,想把很多东西捧给你。但我给你的东西好像你都不要,你要的东西我却给不起。
尽管我真的很想给你。
娄语有时候很爱他,有时候却又很恨他。恨他的无所谓,恨他总是能无所畏惧地任性,不管后果地发疯。于是自己就要瞻前顾后反而成了恶人。
可就是因为如此,她非常确信,如果今天是她的颁奖典礼,他一定会义无反顾地过来,哪怕毁掉他好不容易拥有的一切。
所以她能怪他吗?她不能。
他们看似同舟共济,但其实也许从开头,他们想要的东西就不一样。
他们是不同的两种人,只是曾经相同的境遇给了他们相似的错觉。当小河分岔,江洋开阔,有那么多条路可以选的时候,再结伴就好勉强。
他是会在赶路途中停下来去感受一朵花的人,而她再喜欢,也只会摇上车窗,如果那朵花不幸落下来,飘到她的车前,她的轮胎也会狠心轧下它。
他要活得尽兴,活得无与伦比,只要无愧于心。
可她呢,她活得沉重,活得野心勃勃,势必要出人头地。
他终于也发现这一点了吧。
所以你不想再爱我了,我不怪你。
我真的不想,也终于不会再让你伤心了。
心脏变得轻盈,她突然什么感觉也没有,不觉得痛,不觉得难过,也不觉得遗憾,好像早已预知一切。她坐在那儿,就是一具被捏好的空壳,抽一下发条还能说话。
“那我知道了。”发条又抽了一下,“让你难过了,对不起。”
她主动收了线,吹落最后一根稻草。
她曾经觉得自己拥有的这份爱情应该会很强大,与众不同,是一种地震海啸雪崩火山摧毁之下都能幸存下来的爱情。可它结束的时候,只是一个雾蒙蒙的天气,连风都没有,击溃它的伤口连显微镜都查不出来,却被宣布是一种绝症。
接着娄语坐在那儿,意识到四周变得不一样了。
墙壁因为油烟显得发黄,还刻着她历年来的身高度数。不远处窗户上铺着防蚊帘子,有人在房间里说话,声音却比蚊子还要讨厌。
这是她生活了十几年的老家。
娄语从沙发上撇过头,看见原来是她爸她妈在说话,互相厌恶地谈着离婚的事情,正谈到她的归属,仿佛她是一件家里的旧物什,而他们都不想带走,嫌沉。
她转过脸,开电视,把音量调到最大。
好空旷啊。
然后他们走了,没人管她,她依旧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夜渐深,又逐渐天光大亮,朝日穿过菱形窗框,在破了一角的瓷砖上筛出光斑,也照亮墙壁上的两张遗像。两个老人笑意和蔼,笼罩在他们周身的是经年的浮沉。
这是阿公阿嬷的老房子。
冰箱老旧到打开的一瞬间再不会有冷气溢出,沙发保留着两个人常年坐在那里微微的下陷,但人已经走了。
阿嬷先走的,然后是阿公。阿公也走了的那一晚,她一个人在老屋里守灵到天亮,最后缩在沙发上睡着了。
门掩昏黄,只有乱红飞过。
所有人都走了。
叫醒她的是一个很遥远的,章闵的声音,说着——娄语,你这里应该起来追去卫生间,坐在沙发上等的时间有点久。
她蓦然睁开眼。
第48章
娄语神色恍惚,意识到刚才她一直闭着眼,根本忘记走位起身去追人。
她闭着眼酝酿情绪,却把戏剧和回忆搅成一团浑水,不小心掉进了情绪深渊,差点溺毙。
她回忆起了这五年来最不愿意回忆到的那一幕,和闻雪时彻底分道扬镳的这一天。
这一天或许应该更早就来的,但两个人都苟延残喘到了最后一天,体面地告了别。
可要说多体面吗,好像也没有。那天她甚至来不及看完直播,时间和航班撞上了。当时航班上没有wifi,她抓心挠肝地看着飞机窗外的夜色,心里挂念着他是否拿了最佳新人。
她祈祷了一路,落地第一件事就是打开手机,一眼看到微博上挂着闻雪时的名字。
#闻雪时金寰最佳新人
她点开热搜里疯转的获奖cut,他看上去非常英俊,玉树临风,都说红气养人,可不是吗。高级的黑丝绒西装,头发一丝不苟梳在脑后,手腕上一块名表,眼神里全是聚光。
谁会想到这人前几天还缩在漏水的卫生间里,头发湿答答,用着几块钱的手工刮胡刀。
她透过窄小且遥远的屏幕,目视着他被报上名字,走上颁奖台,神情非常从容,看不出是第一次拿奖的人。
他捧过奖杯,眼神扫过台下:“谢谢大家,谢谢金寰给予我的这份肯定,我会继续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