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进入水面时,她身体才堪堪打开,无法游刃有余的调整入水角度。
腰和腿传来被水面重重拍击的痛楚,耳边响起巨大的水花声。
郁筱整个人沉入水底深处,思绪放空几秒,才憋着气游到泳池岸边。
纤瘦细白的手扶住岸边栏杆,却没有爬上去的力气。
她露出头,仰起脸看向打分大屏幕,木然的等待审判。
国际赛事通常有五到七位裁判,计算分数时,会去掉1或者2个最高/最低分,保留三个有效分数。
有效分数总和乘以难度系数,即为单个动作分。
郁筱得到的三个有效分为:7.5,8.0,7.5,最后一跳仅仅只有73.6分。
她曜黑的眼眸暗了暗,听见主管教练胡烽用不大不小的声音骂了句‘晦气’。
“筱筱,放轻松。”女子跳水队的队长楚婧萱匆匆跑来,朝她伸出手,把队内年纪最小的妹妹拉上岸,“你前面几跳分数高,应该能压线进决赛。”
“压线有个屁用!”胡烽没好气地数落,“咱们国家队历届的第一种子,向来都是第一名进决赛。她国赛和内测表现挺好,怎么到了国际大赛,就跳得像一坨狗屎?”
郁筱接过楚婧萱递来的毛巾,头低低垂着,始终保持沉默。
“跳水队必须拿两枚牌子,这是体育总局给的硬指标。她要是决赛再失误,整个队都要为她受处分。”胡烽瞪了郁筱一眼,“早知道,就不应该让你上。还不如报楚婧萱,至少保个名次。”
“我不行。”楚婧萱面露难色,摆摆手说,“我年纪太大,又练三米又练十米,肯定要垮。”
楚婧萱今年已经26岁了。
丢到社会中尚且算年轻,但对于跳水运动员来说,已经到了必须退役的年纪。
跳水运动员练童子功,最晚八、九岁开始训练,最早14岁开始参加国际大赛。
超过20岁就有被叫老将的风险,运动生涯比青春还易逝。
“老胡,你少说两句吧。”跳水队总教练岳韶带着计分板走过来,摸摸郁筱的头,把计分板递给她,“总排名出来了,你小组第四,能进决赛。”
郁筱撩起毛巾一角,擦擦脸上的水珠,才轻轻说,“嗯,谢谢岳教练。”
她语气微弱,没有太多情绪。声音好似刚出口,就化于清风中。
“太好啦!”楚婧萱由衷高兴,拍拍郁筱的肩膀,“你回去好好休息,调整状态,争取决赛能发挥出平常的实力。”
郁筱抬头,短暂的看了她一眼,才微微点头,“好。”
半决赛前,队长说了同样的话。
她依旧失误了。
郁筱静静拿起包,独自走向更衣室。
胡烽瞥了眼女孩瘦弱的背影,烦躁地挠挠头,“这叫什么事啊?国内赛和队内测试好好的,我以为挖到宝了。结果呢?一到大赛就掉链子,还连续掉三次。”
岳韶摇摇头,沉声训斥,“郁筱状态确实不对劲,可你身为她的主管教练,不能总骂她。赛前开会怎么说的?赛场上要以鼓励为主,建立运动员的自信心。她才14岁,心理脆弱着呢。本来就话少,现在观众骂,网友骂,你也骂,让孩子怎么好好比赛。”
胡烽不以为然,“十四岁怎么?谁不是从十四岁过来的?别人能跳好,就她跳不好!”
“筱筱跳得挺好啊。”楚婧萱振振有词反驳,“她平常练习时,能完成3.7的动作。即使咱们国家跳水是强项,天赋这么高的运动员,几十年才能出一个吧。”
胡烽悻悻地说,“平常厉害有啥用?你高考没考上,难道让阅卷老师算平常分吗?”
“你老糊涂了?对运动员来说,天赋比什么都重要。”岳韶示意他打住,使了个眼色,“快点,B组的澜澜要上场了。”
郁筱换好衣服走出更衣室,听见会馆内所有观众,都在高喊蒋洺澜的名字,为她呐喊助威。
蒋洺澜是国家女子跳水队十米板的第二位种子选手。
和郁筱不同,她前两场发挥稳定,远远把其它国家选手甩在身后。每次都是断层第一,极大程度彰显梦之队的十米板统治力。
观众纷纷调侃,说蒋洺澜站上跳板就已经看到结局。还有人说‘在郁筱那里受到的憋屈,需要看蒋铭澜才能治愈’。
郁筱往被簇拥的人群中央看了眼。
蒋洺澜正盘起长发,意气风发,修长的脖颈如天鹅般骄傲。
郁筱收起视线,没有留下看比赛,孤零零离开比赛场馆。
国家队为运动员包了星级酒店,跳水队所在的楼层有室内游泳池。
郁筱行尸走肉般来到游泳池边,盯着蔚蓝的池底静静瞧了会儿。
池底映出她素净的脸,与池水融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