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佛不慈悲(124)
除了眼前的血色,与几乎要刺破耳膜的尖锐嗡响,她此刻只能感受到那股熟悉的,与死亡照面的微妙界限。
那两名身披绿袍的“东西”, 就这样站在雨幕与高楼的交界线,平静地透过诡异的狮面面具盯着她。
在几息之前, 它们也是这样轻而易举地将月刃贯穿她的胸膛, 轻松得像是在剁一条大鱼。
刀刃流转之间,鱼鳞鱼皮便被刀口挑着与肉分开, 黏腻的线与内脏只在沾上刀口的瞬间便被随意抹去, 于是始终光洁锋利的刀继续斜切, 挑断黏膜将片片白嫩的肉分割开来。
理智上叙燃本应感到绝望,是一种直面天堑般巨大的实力差距,连反抗都生不起一丝的痛楚悲怆。
身体的本能却使得她发笑,即便每一次呼吸之间贯穿胸膛的月刃都带来了想象不到的剧痛,她仍在断断续续地发笑。
渐渐的,她从这样病态的笑意之中,感受到了有别于喜怒之外的荒诞快感。
为逃离又拥抱死亡,触碰不可及的界限,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反叛精神,诞生出快意。
叙燃从痛苦中感到狂喜。
“哈、哈,咳咳咳……哈哈哈哈……”
她一边咯血一边往外掏枪,反复无常的举动看起来像个疯子。
然而唯一还活着的两个人,一个正因为沉溺在自己的绝望情绪中屏蔽了这边混乱,另一个神情怔愣地坐在轮椅上,望向叙燃此刻满身腌臜狼狈不堪的面孔。
“……”
沈老死死盯着那张带有笑意的脸,有一个瞬间,恍惚中从满目的苍茫暴雨中看见了一条长长、长长的军备战壕。
昔日世界局势混乱的战场上,全副武装的士官长从泥泞中朝她露出一个笑,背后枪林弹雨的轰然爆炸声中,嘴唇开合着说了句什么。
已经太久了。久到那些曾经的战友都已经化为一捧黄土,而她却因为世人难以想象的机缘步入仙门,靠着另一个更高层位面的科技与灵气将寿命延长到了现在。
太久了,沈老根本不记得在那个世界混战的下午,士官长被炸得浑身粉碎之前同她说了什么。
但是沈老永远记得,该如何握枪……如何在绝望无人能依靠的逆境中,坚强地活下去。
一个凡人,一个从世界混战中杀出来,在前线告别了无数同胞尸骨、又踏进仙门凭着凡人的武器活到现在的女人,又怎会是什么凡夫俗子?
叙燃目光凝视着雨帘之下的影子,不断回荡着嗡声的耳鸣声中,她却听见一道苍老的声线响起。
在漫目倾斜而下的暴雨中,在覆盖了视野的猩红与血色里,老太太一字一句地说道:
“小友,想学枪决九重术式吗,我教你。”
“……”
滔滔雨幕倾泻而下。
叙燃扯开嘴角,视野范围内高速移动起来的绿袍快到看不清残影,她笑着举枪。
“好啊。”
轰——!!!
塌陷了一半的危楼上,截短霰/弹枪所特有的沉闷射击声久久回荡。
沈老与榆桐位于断裂的下一层楼面,找了个相对不容易被注意到的斜角。撑开的作用聊胜于无的屏障中,老太太一双锐利的眼睛死死盯着场上的一幕幕,以简陋通讯器传音道:“别去太过在意你枪的精准度,你现在所需感受的不是攻击,而是‘躲闪’。”
叙燃胸口剧烈起伏着喘气,视野中如同附骨之疽般的绿袍几乎分裂成数个难以捕捉的影子。
她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在又一次狠狠挨了一记之后暗骂一声。身体斜飞着滚落出去,要不是眼疾手快捉住建筑断层的支架,就要彻底跌落进雨幕之中。
暴露在毒雨中的那条小腿上,防护服的布料被溶解得吱吱冒烟。她咬牙凭手腕的力道生生翻上平层,还没站稳的下一秒其中一名绿袍人便直直攻来!
“躲避!别老想着开枪!”
沈老立马对着传音器道,叙燃正要抬起想趁着近距离来一枪的手腕一顿,紧接着脸上一阵火辣辣的触感。
她几乎连滚带爬地以不那么好看的姿势滚出两个绿袍人的包围圈,抬手一摸脸。果然,之前匆忙间戴上的防毒面具彻底宣告报废,甚至净化器装置那边都被不知名的毒液腐蚀出孔洞,此刻正在以一个恐怖的速度向边上蔓延。
叙燃果断将被腐蚀的面具扔在地上,再一次被迫体会了被追着像狗一样东躲西藏的处境。
终于忍不住抽空扯着沙哑到极致的破锣嗓子朝那边吼:“这玩意真的是这样学的吗?都这种时候了!您说,修真人不骗修真人!”
沈老额上的青筋跳了跳,也一时没控制好语气,“都告诉你了,老娘出身凡界,你爱学不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