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屋内顿时愈发欢腾。有人止不住的眉开眼笑:“我的天,还真有这好事儿?那天张工不是许愿年终奖普涨一波么,没想到真叫他给说准了,要是年年都能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我愿意年年都做那鸡犬,端茶送水请仙人得道,行不?”
余下众人哈哈大笑,另一人道:“加我一个啊,我也愿意。钟酉酉什么时候回来,咱们不得好好请人一顿大餐?”
“估计得过几天。”主管同样也心情极好,笑道,“叶总当场亲自给钟酉酉批了假,说这几天工作辛苦,可以等元旦假期后再回来上班。”
实验室众人喜不自禁的时候,钟酉酉早已沉沉陷入黑眠。
三天来她的休息时间加起来只有个位数,又感冒未愈,项目评审会一结束,便像是拧紧的发条骤然松懈,疲倦感排山倒海袭来。跟在叶丞身后从酒店离开的时候她就已经意识半寐,之后到家换衣洗漱上床的细节更是完全模糊,再醒来便是第二天中午。
室内安静,又光线昏弱,只留着床边一盏小壁灯,映出一点暗昧的亮度。钟酉酉睁眼仍有些恍神,半晌才发觉这里并非她自己的家,而是叶丞住处,接着微微偏过脸,便看到叶丞倚坐在床头,双手交叉搭在腰腹边缘,也正阖目入眠。
她只朦胧看到他的一半侧脸。工作时会架上的眼镜此时被放到一边,又有家居服的闲适加持,平日里不苟言笑的锐利因而被削去几分,鼻梁与眉眼行云流水,俱是说不出的好看。
钟酉酉看得怔忡,前一日汇报过后的记忆片段终于渐次涌回脑海。汇报全程她都不曾向毕方的几位参会人员看过去一眼,非是抗拒,而是不敢,唯恐稍有分神便要影响思辨,她的精神紧绷,每一句讲话都在动用最高理性,一直维持到整个评审会结束,专家陆续离开,赵明义喜上眉梢地冲过来,开始向她花式夸奖喋喋不休,钟酉酉才终于确认,她总算可以暂停所有的工作,松懈下来。
可她的心脏一时仍在振振跳动,连耳膜都有些鼓嚣嗡鸣。多日的不休不眠像是还留有一段惯性,令她稍刻仍难放松。直到叶丞也随后走过来,他身旁有韦昀在做低声汇报,可他的目光却分明只落在她身上,眼神微微含笑,像是凝成实质的一个轻轻拥抱,一下子便令她仍在鼓噪混乱的情绪安定下来。
最后他停在她面前不足两尺的距离,语意低沉地开口,饱含骄傲:“做得非常好。是一场非常厉害的演讲汇报。”
直到那一刻,钟酉酉才终于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就像是静月之下溪流终于得以汇入川海,她的神经终于开始逐渐松弛,继而困倦便扑涌而来。叶丞似乎是同她说了一句稍等片刻就回家,钟酉酉于是半闭着眼点了点头。她就站在他的身后,像个无聊等待大人谈完正事就回家的小孩,下巴有一搭没一搭地点啄,直到一个没撑住,额头直接抵上面前叶丞的后背。
难耐的困顿令钟酉酉无意识呢喃一般出声催促:“哥哥……”
那一刻似乎所有还在讨论商议的声音都安静了一瞬。
钟酉酉的手腕被摸索握住,随即被叶丞半搂半抱地从身后拉到身边。她的帽子在迷蒙中被他正了两下,大约又听见叶丞否决了一句赵明义晚上聚餐的提议,很快,便被他带着一起离开。
如果说记起这些已经足够让钟酉酉的脸腾地红起,那么等随即又想起,两人在回到云雀三号院之后,她几乎是在耍赖不愿醒来的前提下,被叶丞抱进住处的时候,钟酉酉终于再也撑不住。
她在被子下不无困窘地动了两下,而这两下已经足够让身边浅眠的叶丞醒过来。他眼眸半阖地看过来,与此同时,从鼻音里发出一声低沉上扬的“嗯”。
钟酉酉的脸莫名更红了。
钟酉酉几乎是下意识捞过手机,佯作无事发生一样浏览未读消息。姜敏姜老师大约也看到了新闻报道,在前一晚恭喜她的新成果,钟酉酉全幅心思都在回复上面,冷不防有一只手伸了过来,探了探她的额头温度。
钟酉酉浑身一僵,直觉就想立刻拉过被子蒙住头。
“昨天你睡着之后有点低烧。”叶丞在她莫名辗转的状态下微微挑眉,随后又说,“可能是感冒还没全好,起床后先测个体温,我去做中饭。”
钟酉酉隔了好一阵才下楼。
她站在餐厅,随手抓了粒水果塞进嘴里的同时,心不在焉看向还在厨房忙碌的叶丞。
再是认知迟钝,也不可能仍旧觉不出这段时日两人那似有若无的眼神交流与肢体碰触,同以往时候的不同之处。这种感觉仍旧称不上熟稔,至少不比多年研究的算法更让人觉得熟稔,却无疑又彰显出比研究算法更为强烈的冲动,以至于钟酉酉不仅迟迟未能将自己此刻望向叶丞的眼神收回,更不得不按捺住那一点正在隐秘生出的,想要走过去站得更亲近一些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