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解教堂(59)
可想而知,这话不起到反作用才怪呢。
果然,小姑娘不乐意了,小手一甩,小嘴一撅:
“我怎么不老实啦,我就问问,问问还不行啦?”
倒也不因为别的,於星夜主要是走着走着,忽然就想起来,自己头回去他家的时候,那点半途而废的小动作。
其实仔细数数她那天的动向,先是从家里抓了睡衣出来去了酒店,睡一晚又去家居商城买床,买完回了家,最后才又去的瑞德家。
而这一整条动线上的交通工具,全程都是於星夜自己的车。
她那件全程没派上用场的碎花吊带睡裙,若说是落在酒店了,有可能;
带回家了,是最合理的;
再不济,也顶多就是还被留在她自己的车上。
总之,怎么想都不该出现在瑞德家里的沙发角落。
再多的“意外”也好,“一不小心”也好,都怎么着也够不上。
那可不就只能是她灵机一动,故意的嘛。
原本不好意思再提了的,可是转念一想,她都能清楚知道有鬼,瑞德更没可能被这种招数蒙在鼓里。
还不如咬咬牙,干脆就说出来。
“要是去你家的话,会比去我家要方便一点吧。”
“毕竟,我还有件睡衣在你家。”
说这话时,於星夜背着手,一步两步脚尖都是踮起的。
一副“我都不藏着掖着了,你就偷着乐吧”的无赖架势,的确任谁来了,看见她这幅样子都得无可奈何。
她不知道瑞德会如何看待这些,但她自己是的确不喜欢什么所谓的“心知肚明”、“心照不宣”的气氛。
憋这几天已经够她闷着难受的了。
与其去猜测去试探对方有没有发现什么苗头,有没有暗地里评价自己什么。
倒不如摊开了都承认了。
省得相处到头,最后来一句我早就觉得你怎样怎样了,方才惊觉原来自己满心以为甜蜜的时刻,不满嫌恶早已在对方心里悄然堆积。
於星夜头一次警惕这样的惊觉,是还住在於家的时候,偶然间听见於云钦一句“早知道她不是个省心的,一开始还装装样子。”
冷冰冰的烦躁,打心底里的厌恶,即使不知道他具体指的哪件事、什么人,都还是被震住。
那时,於星夜路过挂满壁画的长廊,在伦勃朗的素描版画《三棵树》的雕花框架边被定住脚步。
他身后的黑西装寸头男垂着头,压低声音回了一句,“既然都已经避免不了是要起诉离婚了,该办的手续还是得好好办,免得在那种人身上吃更多亏。”
字面意思像是劝解,内里实则满是附和认同的鄙夷。
这才反应过来,“那种人”,是在说黎蔓婷。
不光於云钦,就连他手下的人,都秉持着瞧不起这么个不体面的前妻的态度。
廊下的於星夜背上都惊出冷汗来。
伦勃朗的画风是出了名的明暗对比视觉震撼,把光线和阴影的技法运用得出神入化。
而於云钦的冷淡嫌恶,在於星夜心里留下的阴影,能比那幅复刻画框里,铜版被腐蚀液蚀刻过的痕迹还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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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瑞德却似乎并没有如於星夜预想中的,那样心知肚明。
反而捏紧她的手,淡淡地问:“睡衣?故意带去了留下的?”
於星夜差点没闪着舌头。
原来他不知道吗?
真是她高估他了?
兴许审慎剖析的眼神都是假象,都是高加索人种骨相加成?
她摊开掌心给他揉捏,浅嫩的纹路被指腹的薄茧抚平,连带心底一点异端也被抹去。
“你都没发现吗?那早知道,我就不要这么早承认了。”
在一堆弯弯绕绕里,不按套路地打出一张明牌,杀伤力可想而知。
瑞德轻哼出一声笑,连带着胸腔都在震动。
“发现了,只是要再确认一下。”
叫他再说她点什么好?
说於星夜老实吧,小心思多得四处使不完。
可要说她不老实吧,又迫不及待把那点小心思端出来,掰开捧给他看。
瑞德不止不知道该说她什么好,更不知道该怎么对她才好。
只能握好她的手,从掌心到指尖都捏一遍,连骨头都捏不着似的,牵着人踩上浅滩边碎石子,穿过枝影凄惶的小树林。
他在树影下肯定地夸她一句,真心实意地。
“不打自招,挺好的。”
上了车,於星夜像是终于尝到了毫无保留的甜头,拉着胸前的尼龙袋来回扯着玩。
“就算一开始是故意的,后来不也什么都没做成嘛。”
“睡衣也没用上,说好给我看的也没看着......”
这就多少有点得了便宜还卖乖了,带着点不知足的得寸进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