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岐远有些怔忪地看着他,半晌之后低笑道:“九重天上原也是有好神仙的。”
这话分量很重,太上真君瞬间就坐直了身子:“怎,怎么说?”
指了指那边的花拂满,沈岐远淡淡地道:“她生来什么也没做错,因着说话结巴就被父母抛弃,养父母将她拉扯到七岁上,家里就遭了大火,只留了她一个活口。半大的孩子在临安讨生活,三教九流什么人都见过,上午干活挨打挨骂,下午就蹭在私塾的墙外学东西。”
“有别家小子不爱上学,她就穿那人的衣裳替人上学考试,十四岁童试却被发现,被那家人告到了衙门来,挨了许多重板子。在那之后她被留在了衙门里当杂役,也遇见心爱之人成了婚。可是好日子才过两年,她夫婿就被奸人所害,她又成了孤零零一个人。”
“她一直是个好人,却从来没得过什么好报。真君给她的,是她半辈子以来得到的第一个善果。”
收回目光,沈岐远朝太上真君深深一揖:“多谢。”
太上真君听得愕然:“善有善报是天理自然,她既然是好人,又得缘与你相识,怎么还会这么惨?”
“天条约束,青神不得庇佑亲近之人,以防道心有失。”
尴尬地挠了挠胡须,太上真君点头:“是有这么一条,这个,你要不要尝尝鸡腿?很好吃。”
沈岐远摇头,见那边赵燕宁和柳如意已经拌嘴——或者说是柳如意已经单方面唾骂赵燕宁结束,便走去了她跟前。
“你在哪里捡到真君的?”他问。
如意打着算盘,长眼微抬:“供神街北边空地的破庙里。”
沈岐远点头:“是我疏忽了,多谢你。”
如意听得啧了一声。
她摇散算盘,没好气地瞥他:“你我之间还言谢,用不用再鞠个躬啊?”
沈岐远一顿,看了看旁边故作忙碌的几个人,有些尴尬地轻咳:“言谢是该有的礼节。”
“这礼节在我这儿不管用,只会惹怒我。”她娇俏抬眼,眼尾带着凶恼,“重说。”
“那我该说什么?”他微微皱眉,百思不解。
“笨。”她一下一下地打着算盘,同时一个字一个字地教他,“卿卿真乃我神助也。”
“说一遍我听听。”教完双手交合托起下巴望他。
沈岐远的耳侧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他张了张嘴,还是觉得难以启齿,干脆从袖袋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夜明珠赠她。
三指大的珠子,白得有些透,一进暗处就泛出浅绿的荧光,很是夺目。
赵燕宁一看,下巴都要掉了:“沈大人,您最近这么忙还有空买这等宝贝哄我们掌柜的?我可听说这珠子今年临安就三颗,贵重至极。”
沈岐远含糊地道:“圣上赐的,顺手就拿过来了。”
如意意味深长地笑了,没有拆穿他。
荧光落在她纤长的指尖,像月挂枝头。明月不可掇,她却将那光肆意把玩,从食指滚动到尾指,再顺溜地滑回拇指,动作潇洒利落,却看得人有些紧张。
“您可别摔了。”赵燕宁躲远了些,生怕被碰瓷。
贺汀兰唾他:“你也忒胆小了,看看沈大人,这才叫镇定自若。”
沈岐远脸上是没什么反应,但要说他镇定自若,那也是没有的。
倒不是在意那珠子,而是她的手,指节匀称,丹寇泛粉,被荧光映着,像几节上好的羊脂白玉。
她漫不经心地玩弄着夜明珠,只让珠子在指尖稍稍停留却不抓稳,与她平时的作风一样,令人着恼。
果然,下一瞬,那珠子就脱了手,直直地掉下去。
他的心跟着一沉。
但下一瞬,柳如意的手便伸到了珠子掉落的下方,将它牢牢接住,然后慢悠悠软绵绵地握进了掌心。
她在抬眼看他,眼神戏谑,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捏着那珠子还轻轻拍了拍,仿佛在安慰他一般。
沈岐远狼狈地避开脸。
第179章 线索
鬼知道一颗珠子而已,怎么也会被她玩出花来!
意识到自己被调戏了,沈大人哪里还有久留的道理,当即就破门而出,连话也没多说。
贺汀兰很纳闷:“这是怎么了?”
如意收好了夜明珠,笑得恶劣又餍足:“不知道啊,可能大人最近事忙吧。”
赵燕宁很想拆穿她,但还没来得及开口,拂满就先迎上去了。
“我,我有好多事要,要跟你说。”她眼巴巴地看着如意。
如意面对她的神色就温柔多了:“上楼去。”
“好。”
拂满像小尾巴一样跟着如意去了二楼房间,余下众人开始帮二人重新归置行李。
太上真君在旁边看着,纳闷地嘀咕:“沈岐远接纳花拂满是因为她是好人,那柳如意一个妖怪怎么也跟好人亲近啊,难道真是我误会太深,妖怪其实也有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