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君携(275)
祁峰想了想,尽量挑能说的,“陛下受伤,在卧牛堡,你赶过来时,也受了伤……”他抚了抚顾夕的腕子,“手腕骨折了,缠着绷带,腿下也不太利索。带路的鹰都累死了,你终于赶到。”
顾夕入神地听着,想像当时情况的危急。
祁峰也叹气,若不是顾夕问,他永远也不愿再回忆那一段最揪心的时光,“为救陛下,你散尽一身内力,要离开时昏倒了,之后人事不醒。当时,身上就带着那枚药丸。”
顾夕微微震动,原来他与陛下的渊源是这样的。怪不得她反复说过,不离不弃。
看样子自己纵使伪装成恢复了记忆,也不能得她首肯离开皇宫。
“这么独特药效的东西,是用药方子包着的?我既昏倒,别人怎知它是做什么的?”
祁峰怔了下,“有……药师懂得些。”这事涉及到顾铭则,祁峰并没有把握把顾铭则的情况告诉顾夕。若顾夕执意要救先生,陛下那里恐怕又要起冲突。他头疼地含糊了一句。
顾夕微微皱眉,“喔,这药师技艺了得。先前我也问过赤苏,他对这药却是知道的。只是赤苏当时并不在卧牛堡。若是真有另一位同样精湛的药师,为何不带回宫中给太后调身体。”
祁峰诧异地看着顾夕。从未见顾夕用这样的语气讲过话,语气虽缓,却一句扣着一句,倒神似赵熙。
顾夕凝视他良久,淡淡笑笑,“兄长不能据实以告?估计其中曲折也是颇多了,夕儿本不该知道的,对不对?”
“什么话。”祁峰被这一句句顶得够呛,当初顾夕拼着死也要忘却,如果却又执著地要记起,这是怎样的折腾啊。祁峰沉下声,“怎么讲话呢?从何处学得这样阴阳怪气?”
顾夕抬目看他,清湛湛的眸子里写满执意,“那夕儿从前是什么样的?定是乖巧可人的吧?与兄长同事陛下,兄长可曾忌惮过夕儿呢?”
祁峰愣了半瞬,气得扬手。
顾夕不闪不避,抬起脸微闭了眼睛。
预期的一巴掌并未扇下来,顾夕睁开眼睛,看见祁峰痛惜的神情。
“我听陛下讲,还不能想像,原来你真是去意这么坚定?”祁峰一语道破顾夕的心思,“你这么闹腾,自己身子受损,陛下也是夜不能安寝,你到底想要怎样呢?”
顾夕咬唇,别过脸,掩饰红了的眼圈。
祁峰心里感叹,到底本性难移,再吃那药,顾夕还是心软的。刚要安抚他,顾夕却退了半步,沉着声音,“兄长,夕儿说的话,全是真的。”
祁峰皱眉,“什么话,难道我们给你讲的都是假的。”
顾夕摇头,“再重生一回,醒来时,兄长的关切,陛下的疼惜,太后的怜爱,夕儿都能感受得到。前世定是乖巧可人,武功又高,所以陛下喜欢,众人也都跟着喜欢。纵使与兄长……与兄长同事陛下,兄长也未有半丝忌惮。”
他这话说得,祁峰脸上也红了红。
顾夕仔细打量祁峰神情,落寞笑笑,“这些年,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也终于想得明白了些。兄长、林帅都是陛下侍君,却皆不计较弟一人占着皇恩,实际上,是顾念着旧时的情义吧。现如今,夕儿已经不是从前那人,既然忘掉前世,那大家也该一同忘记……”
祁峰反应了好一阵,才琢磨明白这话里的意思。他震动地看着顾夕,“夕儿,你……岂可这样枉自菲薄?”顾夕这是将现在的自己当成一个玩物自居了?
顾夕抬手止住他的话。祁峰下意识看顾夕修长的手指。顾夕随他目光落到自己指间,“你们都说这双手会舞剑,是剑宗高手,可我现在一丝一毫也想不起,什么剑招,什么内力,全是上辈子的事。为何一见我,你们就要露出这副痛惜的神情?我自己尚不知前尘,又为何一定要为以前追忆?”
顾夕指了指周遭,祁峰这才看见周遭墙上挂着字画,多宝架上摆着不少插瓶,瓶内花枝争奇斗艳,“从前的顾夕也是精通这些吧,我瞅着陛下备下来的琴、书画,无一不精。可如今这双手,不愿摆弄这些……”
顾夕转目看着祁峰,眸光中并没有有祁峰熟悉的,属于剑宗高手深藏不露的英气,清澈澈,像一汪清泓,“我在宫中养伤,这些也是现学的。从前在清溪,先生教我的那些,大概都是以前我会吧,大家便拿来让我再练起来。等我好了,是不是要让我再练成个剑术高手?”
祁峰抿了抿唇,他不得不承认,他是有这个想法来的。
顾夕摇头,一字一句,“看来兄长与陛下一样,是不是都有些恍惚了?再重活一回,顾夕已经不是前世的顾夕,你们总拿着上一世的那个人来看待现在的我,心中只余怜惜。这样的我,不是玩物,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