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做梦(96)
“你哪位?”
还在公司,杜窈并不惧他做出格的事。
只是不知道他又发什么疯,手上生疼。脾气也上来, 抬脚, 尖细的鞋跟踹中孟砚白的膝盖。
他条件反射地躬起腰。
是吃痛,手上的力度也一并加重。杜窈一度以为自己的手腕要骨折。
“你有病……”
“小窈,”孟砚白的脸再抬起来, 又是一副恳切哀求的样子,“你不要喜欢他。”
杜窈受不了。
几分钟以前谈的明明是一封杂志访谈的推拒问题, 被生拉硬拐到讲感情。
她深呼吸一口气,“我要辞职。”
腕上的手立刻僵住。
“不要, ”他声音彻底软下去, “我不要。”
“我不要你他妈的不要。”
杜窈讲了句脏话。
趁孟砚白发怔的空隙, 终于把手抽出来。上面一圈红痕, 已经於紫充血。
心里更躁,“已经第二次了,孟砚白。我现在去收拾东西写辞呈,再见。”
没有理会他断断续续的哀求:
“……小窈,不可以——我会死的……我真的,会死的。”
转身,手指刚碰上冰凉的门把手。
巨响一声。
杜窈吓了一跳。
回头,原先立在桌边的书柜直直地倒了下来。书散了一地,扬起一阵浮灰。
她愣在原地。
片刻,声音与牙关都打颤,“孟……”
孟砚白不在视线里。
金边的眼镜一半被攥在柜子底下的一只手里,镜片上密布蛛纹。
耳边还有他的喃喃。
小窈,我会死的。
-
还是生平第一次坐救护车。
把孟砚白送进急救病房。
她在充斥消毒水味儿的医院大厅里办完手续,坐在蓝色的塑料椅子上等待。头顶,黑色的电子屏上显示荧绿色的字。
抢救中。
杜窈深呼吸一口气。
脑海一片空白。
放空,看走廊尽头一扇落地窗外的风景。直到面前的门被重新打开,走来一位医生。
“你是他的家属?”
“不是,”杜窈说,“我是员工。”
“能联系到他的家人吗?”
“电话没有打通,”杜窈刚予老孟总和董事会里他几个叔叔打过,都是忙音,“有什么要紧的事您说,我代为转达——伤得很重吗?”
“轻微脑震荡,”医生翻看手里的记录,“断了两根肋骨,一些软组织挫伤。不算严重,但还要留院观察几天。”
“好。”杜窈点下头。
“不过,”医生皱了下眉,“他有神经官能症的既往史,或许会有情绪激烈的情况——注意不要刺激他。”
“神经官能症?”
“通俗来说就是神经病。不过,他的病历显示四年前不再发作,我们只是提醒一下。”
“……好。”
杜窈跟着推出来的病床换了房间。
老孟总终于接了电话。
派了一名护工来照理他的生活,让杜窈等到人来,就可以离开了。
她总算松一口气。
还没有遇见过这种事,一路上都很紧张。很生疏地去办手续,心里焦躁又不安,潜意识揽下了孟砚白被砸的责任。
恰巧,宁恬打来电话。
询问关于访谈的事宜是否妥当。杜窈只好把事情简略地讲述一遍,表示抱歉。
她听完,“没事。但是小窈……”
“嗯?”
“……你要是想离开正时,我可以给你介绍几家工作室。”她说,“现在,总觉得太拿合同拘着你了。”
杜窈轻抿住嘴角,“谢谢。”
见她没有再讲下去的意向,宁恬也不再说。道别。
杜窈挂了电话。
想去透一口气。
刚走两步,被几只麻雀唧唧啾啾地抢先一步,占据了窗沿。
她只好重新坐回椅子上。
挺茫然。
其实是下定决心要辞职。
她仔细想过了。回到上京的几月,一直在商业化地设计日常服装,消磨灵感。在准备设计比赛的几天,无拘束地设计、创造她所想的,才是杜窈需要的。
孟砚白只是一针加速剂。
随意替她拒绝杂志的访谈,再拿一本别的来打发——
杜窈太讨厌被人这样安排。
辞呈模板就在包里。
明明今天填写递交了就可以离开正时。
结果,被这样一出陡生的变故打得措手不及——
她从来没见过人会流这么多的血。
后脑,微卷的黑发被黏腻的血结成几绺。抬上担架,喘气,会有大口的血沫从唇齿里溢出来。
坐上救护车的一刻。
杜窈手脚冰凉,脑子嗡鸣。
不敢想这究竟是无意的一起事故,还是孟砚白自己拉倒的书架——
如果是后者。
她算不算间接杀人?
杜窈坐在长长的过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