菠萝蜜多(85)
王槊简直要被他这句话气笑了:“唐沛枫,你别跟我说你不上网啊。秦永峰也从来没打过秦勤啊,那他是怎么死的?秦勤无缘无故杀了他?从庭审结束到现在,‘言语暴力’和‘精神暴力’这些话题一直被热议,你别告诉我你没看见。”
言语暴力和精神暴力的可怕之处在于,它们常常被忽略本质。它们的本质是暴力,甚至是比肢体暴力更为可怕的暴力,因为它们能从内而外地击垮一个人。
唐沛枫再度沉默。
王槊向身后的卡座一靠,喟叹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秦勤是这样,唐鲤也是这样。”
他话锋一转:“秦勤没有被救赎的机会了,但是唐鲤不一样,他还有。”
唐沛枫抬起头,眼里多了一丝希望。他的语气不太自信:“还来得及吗……”
“当然来得及,不过你得明白一个理儿……唐鲤就像是一张被揉皱的纸,无论你怎么用力去抚平,上面的折痕永远都在。但……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强。”
唐沛枫缓缓地将脸埋在手心里,很久都没有把手撤下来。
王槊的语气和缓了一些,不再冷言冷语:“沛枫,其实该去看心理医生的是你。”
唐沛枫的声音有些哽咽,闷闷地从手掌后面传出来:“我不敢去……我害怕在医生面前说自己以前的经历。”
王槊曾对唐鲤说,唐沛枫好像永远被困在16岁。
长大的只是外在的皮囊,而那个16岁的无助少年,一直没有得到解救。
“你害怕看医生,但不能因为这个阻挠小鲤鱼去看医生啊。你说,所有的心理问题都是闲出来的,那我也有过心理问题呀,大学时还休学了两年呢,难道我也是闲的吗?”
“对不起……”指缝里传来一声道歉。
王槊笑了笑:“你这声‘对不起’不该对我说,应该对唐鲤说。”
唐沛枫的声音闷闷地应了一声。
王槊从卡座上站起来,走到唐沛枫身边,俯下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心理学已经有两百多年的历史了,是世界公认的一门科学,不是骗术。心理医生跟其他的医生没有任何区别,都是治病救人的,不是江湖骗子。沛枫,等你哪天想开了,愿意去看医生了,我很乐意陪着你一起去。”
“好……”
*
丁灿灿的消息发出去,唐鲤回复了一个表情包。
是个小浣熊点头“嗯嗯”的表情包。
这是丁灿灿第三次进悬旗公馆,正逢四月,各种各样的花都开了。
路过人工湖和假山瀑布,丁灿灿一时贪看住了,随手捡了好几朵芍药和月季。她原本还想挤到牡丹花丛里去看看,但又想起唐鲤在等着她,只好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那些缀在枝头上大朵大朵的花。
丁灿灿拎着爆炒腰花,在唐鲤的家门口摁了很久门铃,却没有人来开门。
她又打了几通电话,发了几条信息,但依然没得到任何回应。
不得已,她只好穿过绿化带,绕到唐鲤房间的窗户边。
从窗户外向内看,屋里一片狼藉,台灯、书本、摆件被摔了一地,连窗帘都被扯歪了。
丁灿灿心道不妙,试着推了一下窗户。
窗户没有锁,她很容易便推开了。
丁灿灿半个身子探进窗户,试探性地叫了一声:“唐鲤,你在吗?”
唐鲤窗帘和窗纱的花样分别印的是世界地图和中国地图,现下被扯得眼瞅着要掉下来,一副山河破碎的景象摇摇欲坠地挂在丁灿灿眼前。
丁灿灿向里爬的时候,差点被窗帘绊倒。
“唐鲤。”她又试着叫了一声,还是没人应。
隔着两道门,丁灿灿听见来福的狂叫声,吓得她不上不下地挂在了窗沿上。犹豫了一小会后,她继续朝里爬。
丁灿灿将手里的爆炒腰花和自己捡的芍药、月季放在唐鲤的书桌上,随后从窗台上蹦下来。
屋里乱得几乎没有可供她落脚的地方。她一落地,不小心踩到了什么东西。
丁灿灿赶紧捡起来。
长长的纸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
最上面有四个大字——遗愿清单。
一共179个愿望,打钩的只有三分之一。
从上到下,字迹从稚嫩到成熟。
丁灿灿粗略地扫了一眼,都是些寻常愿望。比如做义工、春天去海边放风筝、去吃虾仁蒸饺之类的。
她又试着打了一遍唐鲤的电话,铃声从门外传来。
丁灿灿出了唐鲤房间,硬着头皮经过主卧门口,来福在里面叫得更凶了。
她循着铃声,在玄关处的置物架上找到了唐鲤的手机。
可是唐鲤去了哪儿呢?
丁灿灿重新回到唐鲤卧室,愣愣地出了一会儿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