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沉眠[星际](325)
“人类追求平等,就像奔向海市蜃楼,是一场永远无法抵达的虚伪之路。”
劳伦低声说道,“因为不公的原罪就刻在人类的种族本能里。”
姜见明的眼角跳了跳,在劳伦说第一句的时候,他在脑海中已经下意识开始预测对方接下来要抛出的话题。
不平等的根源?
天生的个体差异,生存竞争,欲望扩张,私有制、阶级……这些词汇像风暴一样在他头脑里走过一轮。对面的劳伦却好似看穿了这些一样,摇了摇头。
“不,”劳伦摇头,目光热切,“不,阁下。”
“您一定想到了一些东西,但那都是表象,我们要走得更深一些,更深。”
“这份原罪在于,人类,不,不仅是人类,自蓝母星繁衍出的所有高等碳基生物都是如此——它们是思维割裂的独立个体。”
“……”姜见明沉默下来。
昏夜中,闪烁的炮火被抛在后方。机甲脱离亚斯兰星城的大气层,奔向宇宙。
很快,晶体教的星际战舰前来迎接他们。星舰的外壳是裸露的金属,看久了给人一种冰冷死质的精神压力。
机甲驶入滑行道的那一刻,阴影笼罩在姜见明略显苍白的面容上,他抬眼:“思维、割裂?”
咣当——星舰的舰门在他身后轰然合拢。
在他的对面,劳伦的脸孔也模糊了,但男人在黑暗中站起来,声音震颤:“不错。”
“思维割裂就是所谓‘兽性’的元凶,但低级的禽兽只被本能驱使,它们既不懂得正义的概念,也不明白何为邪恶。只有当其中的某个种族具备了一定的智能……”
“那时,他们将永远无法摆脱‘制造不公’的原罪。我说的就是人类。”
“思维的不共通,酿出源源不断的私欲与私情,也就酿出源源不断的恶。我们爱自己永远胜过爱陌生人,爱自己的孩子永远胜过爱陌生人的孩子,爱自己的国家永远胜过爱敌对的国家……人类注定无法真正地做到感同身受。”
“在这个前提下,一切为和平与平等所做的努力,都是强者对弱者的施舍,这是脆弱的、虚伪的、随时都会被收回的慈善游戏。”
“旧蓝母星纪元末期,难道不是一个辉煌的时代吗?可是一旦黑波辐射降临,积累了上千年的文明,转眼间分崩离析。”
“人残杀人,人奴役人,人划定了‘贵族与平民’、‘新人与残人’的双重等级制度,尽己所能地进行着剥削与压迫。”
劳伦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多么可悲啊。”
说到这里,曾经的帝国首相——劳伦主教,缓慢将目光投向对面。
一身金日轮军装的黑发青年坐在座位上,他沉默着一直听到这里。机甲已经沿着冷灰色的滑行道飞进星舰深处,逐渐减速,直至停下。
“那么,”姜见明抬手轻轻捏了一下眉心,闭眼吐息,“您难道找到了什么办法,来摆脱这种种族天定的特性吗?”
在这种极端环境的压力下,他在有意识地克制自己的思维不被扰乱,纵使面前的男人每一个吐字都带着电击神经般的力道。
劳伦推开了机甲的舱门,比了个“请”的手势。
“我们可以慢慢说。如果您做好了不归的准备,就随我出去吧。不过在那之前,随身的监听器还请留下。”
姜见明无奈地笑了一下,将别在自己领口后方的微型监听器拿了出来,放在劳伦手中。
后者用晶骨将它在掌中捏得粉碎,面上依旧和蔼:“跟我来。”
两人下了机甲,姜见明缀在劳伦半步之后,状若不经意地观察周围的环境。
晶体教星舰内部的风格与外部高度统一,无论是甲板、走道、自动门还是两侧墙壁,基本上都是铁灰色,显然单调而冷感。
沿途的警卫很严密,几步路就要过一道虹膜锁,看不出丝毫破绽。
这艘星舰上的其余乘员们应该都是晶体教的狂信徒,走动时步伐规整,看到劳伦主教就低头问好,像军人一样有序,却比军人更多了一层虔诚。
除了面对主教时会露出热切的神态之外,这群人的表情大多时候是无悲无喜的,也并不私下交谈;他们穿着统一的灰色服装,从设计上看是作战服,只不过每人的胸口处都别了一小块晶体,姜见明暂且将其认为是晶体教徒佩戴的宗教器具。
就这么边走边看,姜见明不到一分钟就确定了:这群晶体教逆贼,绝不是随便组织起来的杂牌军,是真正训练过的武装力量。
劳伦在这时随口问他:“奥德莉.兰斯阁下怎么样了?”
姜见明不清楚对方知不知道三代镇定剂的事情,想来也瞒不了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