伞下生(83)
而他答:“没错,砥身砺行的行,逍遥物外的逍。”
小殊望向天空,再也看不见那只遥遥盘旋的白羽金丝雀,而诸葛先生的信使从群山的彼端带来沉重的谜底。
“风荷妄议天机,在劫难逃。”
“云从叛离旋涡,独善其身。”
“鹿首图谋星图,对峙陌州。”
“北牧系引反攻,不择手段。”
“你我方外异士,本该不惹是非,静观其变。”
小殊撑起黑伞,在魂灵嚎哭的乱象中打破现实的沉默:“晚了,先生的消息也晚了一步,我们便也晚了数步。”
难民饥不择食,草根树皮果腹不足,在鸦尸遍地的陌州,从天而降的新鲜鸟类反而成了最易获得的食物。
疫病经鸟兽及人,潜伏更久,爆发却更为猛烈。
染此疫病者,形状癫狂,嗜血肉,极具攻击性。若为潜伏期则与寻常人无异,爆发之后则三天内五脏六腑呈衰竭之状,七窍流血而死。
事态迅猛,流言遍地,当地疫医既来不及辟谣,更不知从何着手诊治。患病者状若猛兽,逢人就咬,难以制服。而他们死亡的速度比试药的速度更快,加上不知从何传出的人传人的小道消息,整座城已经陷入焦头烂额兵荒马乱的境地。
……
城门近在咫尺。
衣衫褴褛者赤手空拳,饥肠辘辘,对守城的□□甲卫保持战战兢兢,不敢靠近半步。
“吃吗?”
男人手里抓着一只乌鸦,血未干涸,说明刚死不久。他支起了一簇小小的篝火,未等妻子开口,已经开始对乌鸦拔毛剥皮。
“不、不行。你没听说吗,吃了乌鸦的人都会死,我们不能吃,不能吃。”女人惊惶的拦下,她重复道,“我看见了,乌鸦头是白的,是有病的白头鸦,吃了会死的,不能吃!”
“乌鸦都是有病的,没病的也不会死。”男人把她的手拍开:“我们用火烧,烤熟了就没病了。”
“不行!”
“再不吃喜儿会饿死!我们都要饿死!”
女人闻言一怔,忽然紧紧蜷缩回去,仿佛是为了护住怀中婴儿,没过多久她依然开口:“不行就是不行,如果你死了,喜儿就没有爹了,如果我死了,喜儿就没有娘了。只要我还活着,只要我活着,喜儿就有奶吃……”
“做梦,你哪来的奶!没得吃没得喝,没我你抢得过那些红眼的王八蛋!还是说你要给喜儿喂肉喝血!要我说,死就死,一起死,一了百了!”
“不要,我不要。”
男人表情说不清是哀戚还是愤怒,他自火架上扯下一块肉往妻子的口中送去。肉上带着血丝,仿佛索命的毒药。
妻子疯狂挣扎,她想护住自己,也想护住怀中因饥饿大哭的婴儿。
折磨的拉锯并没有持续太久,如滚雷轰鸣的铁蹄声践踏于众人头顶。浑浑噩噩的,痛苦不堪的,或是胆战心惊的,他们在扬尘中抬起了头。
天鸦旗帜猎猎作响。
被遗忘在旁的火架发出轻微的爆裂声,男人放下手中的鸦肉,瑟缩后退。
在许多个难以入睡的夜里,他们记得同样黑色装束的刀兵屠杀了暴动的同行者,有饿疯的难民,还有那些吃了乌鸦肉的人。
马儿躁动,在主人的牵引下来回踱步,而黑巾覆面的首领举起了手中的剑。
惶恐紧张的情绪在死亡的沉寂中蔓延。
有人突兀而起,开始奔逃。但流矢的速度更快,血腥气比以往的更为清晰的灌入口鼻,风也无法吹散。
剑放下了,骏马止步。
甜腻芬芳的女声淙淙而来:“辰时三刻,天光正好,我不是来要你们命的。”
男人悄悄抬眼,说话的正是高头大马上的黑巾首领,对方笑意盈盈,宛如一个半青少女。
“不要动,也不要抬头,我不喜欢你们的眼睛。”
她对所有恨不得伏身贴地的人说。
“方才说到哪里了。对了,我不是来杀你们的,恰恰相反,我是来救你们的。”她的笑容越来越深,“我要为你们指一条生路,没有饥饿,没有严寒,没有疾病的光明之路。”
引蛇出洞
“西州地处西北,广袤贫瘠,荒野落寇,匪患叛乱集结不少,但大多占一方山头,欺善怕恶,抢劫过路之财,成不了气候。”
“沧州近海,揽西海贸易,拥天下海港。薄兵弱士,以商为尊。二州远离中原腹地,犹在观望,态度晦暗难明,既非阻力,亦非助力。”
北牧雪雅垂眸,身处乱世人人自危,又如何能独善其身。
她笑道:“两州毗邻,各自踌躇。西州多流放贬迁,沧州久放任自由,也正因如此,帝师更难有效管控。陌州是鹿首盘踞的中心,强行突破必然两败俱伤,而薄州,则是帝师最后的遮羞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