伞下生(132)
她很难去传授专属的技巧,只能按照所学的模板重复强调两间的好坏,以无数的例子去证明感情用事只能自取灭亡,于她们没有半分好处。
只是这些耳提面命对于向往璀璨烟花般的一生的姑娘们没有效果,她们在短短的一生中期待冒险,期待偶然,期待命中注定,而不是简简单单的活下去,那种生活就摆在眼前——长老般的乏味,无趣,没有一日在为自己而活。
赤鸦的理念也非主流,多数人在盼望芳华绝代的同时,也企盼着光辉体面的后半生,只是活得太久似乎实在称不上一件幸事。
在她仍勤勤恳恳的每日训练的同伴中,也曾流传过类似的谣言,她们向往也确信,拉着木讷的玉蟾分享煞有介事的流言,若是岁数大了退役,也可以不用选择留在教坊司做教习长老,可以去帝陵当宫女。
并非是去送死,而是可以改头换面的当差。虽不知远在天边的陵墓为何需要定时守候的宫女,但姑娘们还是一脸兴奋的认为这是一条不错的出路,只需忍受几年的孤独寂寞,就能够拿到洗去名姓的官方凭证,从而完全脱离教坊司甚至帝师,光明正大的走在阳光下。
她们无比自信,正如教坊司的新人无数,每年退役成为长老却寥寥可数,那么必然有大批人的档案从明面上蒸发,另一项从不被长老们提起的出路似乎触手可及,而自小从学到的技艺足以让她们拥有值得庆幸的未来。
只可惜,玉蟾再次茫然起来,昔日前辈栩栩如生的面孔化作铜像,成为了陵墓中永不腐朽的持灯仕女,这算不算另一种意义上的活着,还是死去呢。
万物皆可成灰,万念俱是枉然。华艳如南流景也不会料到自己会惨烈的横首城墙,面孔变形,周遭只有枯草霜叶和泥土,而教坊司的女郎也从未有过真正意义上的自由和后半生,到头来不过都是一副白骨罢了。
她得出可怕的结论,碌碌无为的一生没有任何意义,活着也没有任何的价值。可是为何眼前的人哪怕病弱苟存,依然还要挣扎着想要活下去呢。
路本瑶阳
金戈交击之声于沉闷的甬道炸响,音浪宛如具有实质螺旋轰爆,叶子阳二人紧贴墙面,自狭窄的缝隙求存,唯有长明灯的火光肆虐摆动,最终在神色各异的铜塑怀中回归静默。
“尔等罪孽,休要阻拦。”
“吾即权柄,吾为敕令。”
与禁城三层重梯巍峨矗立的玄阳正殿相对,帝陵以玄阴为名,向下挖三十九级步步沉入深渊,原意承天的蟠龙柱在此地也纷纷倒转,成为刺底的罚罪之钉。
头覆龙纹铁盔的高大行刑者将铁索与镣铐拖过石阶,以巨力砸向正殿深处,将试图苏醒的亡魂重新禁锢。只是这一次与往时千篇一律的古代龙魂不同,在发现普通的令召无法驱使陵墓守卫时,对方开始尝试念动拗口艰涩的古代语,重复简单的制止和驱赶的指令,仿佛无比懊恼千年间语言的变迁速度。
愤怒和加速的令召逐渐转变成咒骂,而在镣铐飞舞的宫殿中仅能充当行刑守卫的背景噪音,更不如其缓沉踏地的坚声更具有打击力量。
玄袍加身的朔帝尚且来不及除去头顶冗余的装饰冠冕,额间白发两绺缠绕其上,面孔灰白而狰狞,过分涣散的黑色眼瞳猛然回转,捕捉到自侧门忽起明灭的铜灯,尔后又立即被大范围旋转风舞的铁索逼退。
铁索撂地,沉如惊雷。
殿内空无一物,仅有坚固的罚钉充当落脚点供满身叮叮当当的朔帝狼狈逃窜。铁索如蛇追击其后,以守卫为中心收放自如,足以鞭向殿内的每一寸角落。
“在哪里?”
“难说。”
借手势在阴影中打哑谜的二人一边躲避激烈的交战中心,一边艰难的向殿内移动。待玉蟾再次拉住叶子阳不要命般的前移之后,对方终于舍得暂停,径直指向从最开始就不动如山的行刑守卫。
“何意?”
于是指尖下移,点至其踩在脚底的绘有十数同心圆的地砖,弧线上隐约仍可分辨实心圆点,与玄阳殿顶享誉古今的星轨浮雕如出一辙。
叶子阳收回手指转而为屈,在掌心叩点三下,他说:“击碎。”
破空之声擦过耳边,两人相继卧地,在这种关头把性命丢给死亡实在可惜,近似的念头从玉蟾的脑海一闪而过,借扶相离最近的雕龙石柱,短暂的斗志投射在天赋顶尖的刺客身上,便是黑色的虚影沿着柱体和墙壁飞速移动着。
她没忘记捎上看上去过分虚浮无力的叶子阳,并且成功的再次从险象环生的中心消失在视野之外。
来自帝王的阴冷视线随之扑空,他找不到那两只惊魂不定的小偷,而对方也并没有想象中的慌乱无措,至少在此时此刻空气安静的像一汪死水。可惜还有一个追逐不休的死士,在隔绝外世的坟墓里与另一个“死人”做永无止境的捕猎游戏,这样的闹剧几乎会持续到他因假死僵硬的身体彻底苏醒之后,可笑,乃至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