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垂着眼,声音和飘在头上的烟一样虚无:“我也不想我们之间这样,裴于亮杀过人,手里沾着血,与我只有利益关系。他说得那些话,我起初不信,一个字也不信。”
她笔尖一顿,抬眼看彭深:“可后来他说得每件事,逻辑清晰,全是你未曾说给我听过的……”她像是说不下去了一般,摇摇头,又提笔,继续列清单。
彭深没接话。
他倚着柜台,低头猛吸了一口烟,随即烦闷地将烟头碾熄在前台特意提供的烟灰缸里。
“江允的事我从顾厌那知道了。”彭深捏了捏眉心,“再进山,我会跟你一起去。就算豁出我这条命,我也会替你把江允换回来,让你还江家一个jiāo代。”
曲一弦的笔尖一顿,视线落在写了一半的高排汗衬衣上,好半晌,她才转了转笔尖,继续补完整。
“这里人多眼杂,不方便说话,一切都等把江允救回来再说。我已经欠江家一个江沅了,不能再欠一个江允。无论是江沅还是裴于亮……”她刹住话,凝视着彭深,一字一句道:“迟早会水落石出的。”
她把列好的设备清单叠起,又将纸笔还给了前台,“彭队,这一次救援事关星辉救援队的前途和未来发展。无论多难,我们都要摒弃杂念,先营救江允。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总有办法解决的。”
彭深点头赞许:“晚饭后八点,悦来宾馆三楼的会议室集合,我们制定下救援计划。”
曲一弦没异议,她面露倦容望了楼梯一眼,走了两步似想起什么,又转身,说:“袁野跟你说了吧?我派他盯住雪山出入口,以防裴于亮发现雪山是个无路可退的陷阱,原路折返,跑了。”
“顾厌应该也派了人手过去。”曲一弦的声音又缓又沉:“正好,有袁野盯着我也能放心点。就昨晚军事基地的他的小组表现,我实在很怀疑他们的执行能力。”
在这句话之前,两人之间的jiāo锋是含蓄的,隐晦的。
高手过招并不需要每句话刺中要害,令对方鲜血淋漓。她的试探,进退藏在在每个字符里,体面又留有余地。
可这句话之后,她毫不掩饰自己阻止彭深调回袁野的意图,赤luǒluǒ的,像是把一切都撕开了摊开在他面前,不留情面。
彭深一滞,持默认的态度,微微颔首。
见意见达成一致,曲一弦不再逗留,抬步上楼。没走几步,彭深叫住她:“一弦,前两天给我送水果的,是不是你?”
曲一弦转身。
彭深又点了一支烟,他夹着烟,微微眯眼,冲她笑了笑:“你忘了,我吃哈密瓜会腹泻。”
话落,他没再多说,挥挥手,示意她赶紧上楼。他也转身,从她的视野里渐渐淡去。
——
领队在二楼的楼梯口等她,见她上来,殷勤备至地引着她去四楼刚开的房间。
“傅先生已经休息了,我怕你找不到房间多绕路,就一直在二楼等着。”他落后曲一弦两步,等着她转过楼梯拐角,又嘀嘀咕咕的抱怨:“这悦来的层高总共四层,也没法安装个电梯,每次都得爬楼梯,也不怕客人累着……到了!”
他把房卡递给曲一弦,未语先含三分笑。眼看着曲一弦接过房卡,刷卡进屋了,他才道:“那小曲爷您好好休息,我就在您对门,有事吩咐。”
曲一弦忽得想起一件事来,转头叫住他,把清单递了过去:“明天进山前,备齐。”
第102章
曲一弦进屋时,浴室里有水声。
卡槽里插了张硬纸板片取电,她往房间里张望了眼,确认傅寻在洗澡后折回门口,敲了敲门。
浴室里的水声一停,傅寻沙哑低沉的嗓音隔着层水雾响起:“一弦?”
曲一弦倚着门,问:“伤口刚包扎过,洗什么澡?”
里头静了一瞬,也没回应,但水声没再响起来了。
曲一弦在门口站了一会,听里头的动静猜他是擦gān准备出来了,也不跟个变态似地杵门口偷听了,回书桌前,撕了张纸重新列设备清单。
这回列的,是私人清单。
从登山杖、双人双层高山营地篷、墨镜、头灯、水壶、瑞士军刀到高倍防晒霜、唇膏、防风打火机、防水火柴、高山套碗……想了想,她又往上头添了个云南白药气雾剂。
傅寻站在她身后时,她刚写完最后一笔,合上笔盖。
他伸手从曲一弦掌心抽过清单扫了一眼:“就这些?”
“就这些。”她起身,背着窗拉开冲锋衣的拉链脱掉外套:“我还准备了一份,jiāo给领队了。那张清单要了防风的冲锋衣,抓绒衣裤,高排汗衬衣和羽绒睡袋,还有帽子,手套,毛袜子,高帮山地鞋。像航拍器、发电机和救援设备,队里肯定带了不少,我全列在了那张单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