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于昨日(11)
“这个村子没救了。”老太太连连摇头,目光挪到角落里那堆纸钱上,“没有粮食,人都饿死了。你们不该到这里来的,你们应该趁天还没黑赶紧离开。”
她的声音有些僵硬,但是一番话却并没有说到点上,像是在刻意逃避着什么。关渝舟也不追问,只是旁敲侧击挑起了另一个话题:“我见门口贴了奠联,请问是家中有人——”
“没有!”老太太这回飞快地打断了他,“没有,它已经离开了,我们家里不会有了……以后也不会有了,以后也不会有了……”
“谁已经离开了?”
“离开了,它已经离开了……”老太太像是中了什么诡蛊,来来回回只痴痴地重复:“我不会死的……只要莱莱还在就够了……我不会死的……”
第5章 失落的荒村(五)
这个老太太的话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像是碎成好几片的玻璃,连接前后的关键点已经成了渣。
她像是对这种话题非常敏感,关渝舟尝试旁敲侧击问了几回,她的答复都有些怪异,更深一些的细节也无法挖掘出来。
夕阳的余晖穿不透阴雨上方的乌云,只有渐暗的亮度昭示着太阳即将落山。
关渝舟看时候不早,便讨要了一间搁置的空房,承诺在这里借住一晚明早就离开。
一说起房间,老太太支吾道:“这……家内无空房,你们还是……”
关渝舟指着堂屋右侧紧闭的那扇被红漆画上一道杠的门:“这里有人住吗?”
老太太目光停在那扇门上,隔了一会儿才说:“没有的,没有的……你们去吧。”
于是两人便敲定在这间屋里睡一晚。
这户人家一穷二白,老太太念在关渝舟给了自己孙女一顿饭的恩情,将家里最好的一床被子让了出来,自己则和小丫头挤在隔屋的纸板上,就着凌乱的一堆不知从哪里拾来的衣物保暖。
虽然当时和这位原住民提起是要一个空房凑合一晚,但现在他们所在的房间分明残留着近日还有人生活过的气息。堂屋的灯被挑了线,这里也不例外,好在目前天色还勉强还能看清屋内的格局。
屋内的墙壁上受潮生了霉斑,但没有和堂屋一样被红漆涂抹过的痕迹,独独在门槛上划了道界限,像是将这间屋与房子整体分割开了一般。
家具几乎都被搬空了,一张床上没有褥子,床脚下徒留一直漏了红墨水的笔,塑料外壳已经被压碎了,上面粘上的红色颜料刺目到让人不由得心里犯悚。
夏濯没有弯腰查看的兴致,有些恹恹地朝床上一歪:“要天黑了。”
自先前在关渝舟面前表露过怕黑这点后,他就干脆不再掩藏,借着男人的好脾气耍起了小孩子的无赖性子。
关渝舟应了一声,对他一进来就自顾自找床板落座明摆着坐享其成的举动丝毫不恼,拎着手电筒照亮每一个容易被忽视的角落,一边观察着房间的情况一边说:“你先歇会,我看完了就过来。”
“我怎么称呼你比较好啊?”夏濯提溜着眼睛在窗框边来回巡视,嘴里也没停下来:“关先生?关大哥?关老师?”
关渝舟举着手电照亮斑驳墙壁上贴着的几张黑白相片,直接否决掉了他话中提及的所有称呼:“叫我全名就好。”
“喔,关渝舟。”夏濯试着喊了他一声,念起这个名字时,感觉舌尖都有些微微发麻。他咂咂嘴,指尖不由自主拽紧了那床被子,盯着关渝舟有些严肃的侧脸又嬉皮笑脸道:“那你叫我什么啊?亲爱的?宝贝?还是达令?”
关渝舟抬手挨个扯下了那排大小不一的照片,有些头疼地看他一眼:“你这是笃定了要把我恶心走吗?”
夏濯顽劣地笑开了。
他极力试图在和关渝舟的对话上分散自己内心无法抑制的恐惧,可这种做法却根本起不到多大的作用,指甲几乎都要将那层劣质的布料撕破,可心脏却随着一分一秒暗下来的光线愈跳愈快。
见夏濯那张嘴停下了,关渝舟自然地走回床旁,将手里的照片和手电筒一同递到了他身侧:“你拿着吧,给我打个亮。”
夏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缩到了墙角,像是一个蘑菇般把自己给栽在了床上。他有些迟钝地将那些照片整理好,抹了抹额角的薄汗,在手电筒的协助下看清了照片中的几人面貌。
照片一共三张,两张大小像是两寸照,另一张是巴掌大的全家福。
两寸照都有些年头了,边角处早就泛黄。
一张照片中一对年轻的夫妻挨得很近,男人怀里抱着一对刚出生没多久脸还皱巴巴的小孩子,女人虽然表情欣喜,但是脸上略显颓色,应当是刚生产后没多拍下来留念的;另一张中依旧是这位女子,里面的她却头发半白,扶着养到十来岁的小姑娘的肩,脸上的笑容就如她身旁不见了的丈夫和另一个孩子一般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