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山(43)
起初,他很不自信的以为,这只是一场有钱人的玩笑。可后来他发现这并不是玩笑,而是上帝给他开的最后一扇窗里,飞进来的一只蝴蝶。
故事很短,短到胡蝶还未曾入睡。
她睁着眼睛,仔细听着属于杨嘉一的故事。
胡蝶问:“那,在这之前呢?在这之前你是什么样子的呢?”
她曾想过,杨嘉一除却家人患病时的状态,以往的日子,应该过得很恣意妄为吧?他或许是班级里成绩最好的那个同学;
或许是球场上随意就能投进一颗三分球的少年;
或许是情书塞了一整个书兜的青葱男孩……
杨嘉一枕在胳膊上,很难摇头,于是开口道:“没有。”
“什么?”
“严格来说,我没有青春。”杨嘉一没有去看胡蝶那双慢慢沁满眼泪的眸,“换一种说法,大学的日子虽然忙碌,但却是我过得最轻松的一段时光。”
杨嘉一躺平,帐篷很小,双腿伸展不开。他曲着腿,望着帐篷顶上时不时扑上然后滑落的水珠。
因为有一个赌鬼父亲,有一个精神失常醉后摔死自己儿子的父亲,有一个蹲监狱的父亲,杨嘉一的童年,是从来没有在人前抬起头过的。
那时候的小孩子,哪里懂得什么大道理。父母饭后闲嘴的潜移默化,让那些半大的孩子认为杨嘉一也是和他父亲一样的十恶不赦。
杨嘉一曾经很怕毛茸茸的生物,可是每次他上完厕所回到座位,笔盒里仍旧会多出一只毛毛虫。
虫子在杨嘉一的眼中,幻化出了嘴脸。和班上的同学一样,大笑着,仿佛认为这只是一场再也简单不过的玩笑。
他找过班主任,换来的,不过就是那群孩子的一句:玩不起。
对,他玩不起。
他不能打人,不能骂人,甚至大声说话都会引起一阵:“看,他和他那个爹一样,会骂你然后打死你!你再和他说话,小心哪天他把你摔死!”
再长大一些,他也不再害怕毛茸茸的生物。他的童年也随着再也见不到的毛毛虫死掉了。
他有很长一段时间走不出这漩涡。杨平暮看出他的状态,和他聊天,想让敞开心扉。
他知道,杨平暮的状态并不好,他强装没有事情可以让自己难过。一天一天熬着,熬到年纪第一,熬到,老师提及他的时候,不是过问他的家庭,而是夸奖他的成绩。
大学填报的安大,至今让教导主任心头窝火。一棵清北的好苗子,硬生生让家里人折磨断了。
杨嘉一在新学年的第一个教师节,顺路回母校,给教导主任带了一束花。教导主任经过一个暑假算是想清楚了,都是命,强求不来。
杨嘉一的家境情况他们这些老师也清楚,选了安大,选了计算机专业,兴许杨嘉一的心里比他们还难受。时也命也。
一颗眼泪没入鬓角。胡蝶抽抽鼻子,倾身过去,趴在了杨嘉一身上。
她闷着脑袋,说的话也嗡嗡的:“杨嘉一,我们都好惨。”
杨嘉一把手覆在胡蝶的后脑勺上,呼噜呼噜毛,“惨什么?都过去了。你现在还有我。”
“那你现在也有我。”胡蝶翻起上半身,随后捧住杨嘉一的脑袋,猛得亲了一口,“盖章。”
杨嘉一眸色渐暗,耳廓通红。
他紧紧搂住胡蝶,再次亲吻了上去。
忽略那分外生疏的亲吻,杨嘉一的躯壳下恍若换了另一个人。霸道、蛮横。胡蝶只能是他一个人的。
也忽略胡蝶即将离开这灿烂人间的事实,她被吻到泪水晕满整个脸颊,在这个密闭狭小的空间里,胡蝶的泪,杨嘉一的呼吸,交织着。
仿佛在这一刻已经约定,他们要一同奔向第二天的灿阳。
夜深人静,唯有风声在争吵,偶尔天空划过一道闪电,在那一瞬间,照亮整个天幕。
胡蝶窝在杨嘉一的怀中,听他唱歌。
他的声音很小,很催眠。
胡蝶的呼吸渐渐平缓,正当胡蝶要睡过去,一道响彻天际的惊雷将她吵醒。
像一场噩梦。
杨嘉一并没有睡着,反而轻声哄着她:“没事没事,一道惊雷而已,接着睡吧。”
“杨嘉一……”胡蝶清清嗓子,“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杨嘉一不说话,胡蝶向后挪了一些,看他。
只见杨嘉一整个人就像是煮熟的虾,从额头一直红到脖子。
他伸过手,将胡蝶的耳朵捂住:“不许听,睡觉。”
胡蝶起了坏心眼,在杨嘉一胳肢窝挠了一下,趁着他松手,整个人又倾倒在杨嘉一身侧。
胡蝶笑眯眯地戳他胸前的软肉,用商量的语气问道:“要不要帮你捂耳朵?”
第20章 、祈愿有时(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