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野(57)
她耳边像被一双手覆上,霎时略嘈杂的噪音都听不见了,余下绵长的嘀的一声电子音,直延到脑子里。
酒店楼下有辆汽车驶出,尖促的鸣笛声将她从虚幻里拉扯出来,有些心悸。
“那你为什么要打电话给我?”林清溪轻声问。
“……我怕你后悔啊,”默了默,又说,“你会回来看老爸吗?”
几秒的无声,她并不回答,指侧移到红键上方,落下,凌晨的夜猝然安静下来。
……
这部戏是单元剧,涉及到的打戏较多,纪怀郁之前拍过类似题材,有基础,但磕磕碰碰总归避免不了。
林清溪挪了把椅子到角落坐着,有些失神,不知在想什么。
“林老师,下午有没有计划去哪里玩呐?”助理半撑着把遮阳伞蹲过来,递了瓶水给她。
她进来时比较低调,剧组注意到的人不多,且都在各忙各的,知道她来探纪怀郁的班,只是简单地打了招呼,社交距离保持的很好。
她接过,却没拧开,将它搁在旁边,右手指屈着,点在尖下巴上,扯出一个笑来,提起些精神说没有。
助理见她恹恹的,抬头眯眼望望天,猜想可能是昨晚没休息好,今天日头又毒,来回折腾的人不舒服了。
正想着去弄些冰饮过来,后头传出哗啦玻璃瓶碎裂的声音。
林清溪目光放到拍摄场地,收音之类的设备围着,倒不见异常,只监视器后的导演站了起来。
“这道具做的这么真喔,声音很像啊。”助理扭头看了眼说,伞柄转了过来,却发现林清溪起身朝那边去了。
纪怀郁站在中间,手里捏着半碎的酒瓶颈,整个手都被血糊住了,顺着橄榄绿的瓶身下流,滴在地上,汇成了小圈,稠得叫人生寒。
拍摄还在继续,等导演喊了卡,他才轻微地嘶了声,松力将破裂的瓶身递出去,手仍僵着不动,掠了眼,一些碎渣片扎在手心皮肤里,看着吓人。
道具换来换去,阴差阳错调了个真的来,幸亏这酒瓶子不是往人脑袋上砸,否则免不了要缝几针。
先上了碘伏消毒,清理掉表面残渣。纪怀郁一眼望到站边上的林清溪,她神情却有些不对了,怔怔地盯着地,好半晌,视线挪到他脸上来,和他目光对上,很牵强地避开了,抬步想往这里走,却始终不动。
导演在边上调侃他,说这幕镜头拍的很好,没浪费流的这些血。
他微蜷了蜷左手,略微的刺痛,同他们点了点头:“我先休息一下。”
“实在不好意思啊,叫你女朋友第一次来就碰到这个,不要以为我们有在虐待演员噢。”
纪怀郁笑笑,开步往她那边走去。
林清溪见他来了,眼里像解了冻,慢慢地开始回温,搁在腰侧的手抬了抬,想拉过他的手仔细看看,还是放下,有点说不出话了。
“没关系的,只是看着有点吓人。”
太没道理,要他这个“伤患”反过来安慰她。纪怀郁接过助理撑的伞,侧挡在她上方,用左手背挨着她的腮颊,拇指腹轻抚着她眼下:“要先回酒店休息一下吗?”
这话问得更没有道理了,但林清溪一直不讲话,他没了法子,俯下身,吻了下她的脸:“出什么事情了吗?”
她思绪还未跟上,默了默,挣出句:“你去医院看一下吧。”
纪怀郁想说不要紧,可她面上亮堂堂写着情绪糟糕几个字,落在他眼里,和差点撞上人的那次雨夜很像,她也是这么垂丧着脑袋,一字一句从嗓子眼蹦出来似的,像件轻轻一碰,就要碎的零落彻底的白瓷。
他应下说好,一只手绕到她颈后,拢了拢散乱的长发,撩到一边。触到她的肌肤,才发觉冰凉的毫无生气。
炽热的烈阳,照到她身上却是半点作用都没能有。
他第一反应是林清溪生病了,沉了眉头去瞧她的脸色。
“我今天下午要先回去了。”她忽然退开步,两人间霍然隔出方空隙来。
“我和你一起回去……”
她摇头,却也只是摇头,并不开口,十分决然地拒绝着。
刺眼的光线重新映在她脸侧,纪怀郁定神望了她半晌,上前,长柄伞下阴影再次覆上她,看清她眼底强撑着的镇静。
“回去之后记得和我打个电话。”
林清溪小声嗯了句,又说:“你记得去医院。”
顿了顿,再补充:“去了要拍照片给我看。”
气温陡升至三十度,助理拎着袋冰饮哼哧回来时,转了圈没见到林清溪,再转了圈见到纪怀郁正和导演说话。
助理拘着手听半天,听清他们的谈话内容,等结束,跟在纪怀郁后头,很奇怪地问:“我们要请假回去?林老师呢?我们是要一起回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