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园春(116)
屋内,春柳、春梅服侍着伍寅刚刚入睡,却被突然闯进来的男子吓得抱成一团。
男子脱下竹笠和蓑衣,露出一张窄面短须的面孔。面对春柳、春梅,他的语气虽放轻了许多,却依旧急切粗哑:“我有急事须与贝勒爷商量,请二位姑娘传个话。”
春梅整个人仍处在震惊惶恐中,春柳已是镇定了情绪,道:“这位爷能否通个姓名,奴婢好为你传话?”
“肃亲王家臣瑞贵。”
被人扰了瞌睡,伍寅见到瑞贵时并没有好脸色,若非碍于肃亲王的面子,他压根不会在睡下后,起身接待王府中这位低等的家臣。
伍寅神色冷淡地问道:“你有何事?”
瑞贵跪地向伍寅叩首请了安,向服侍在伍寅身旁的春柳、春梅望了一眼,伍寅皱了皱眉,却还是让两人退下了。
屋内气氛沉寂,瑞贵见伍寅态度始终冷淡,也并没有让他起身的意思,他只得跪着,急急地道:“贝勒爷,王爷前阵子收到两广总督的一封密信,信中告发了您私通乱党在广州肇事,王爷特派小的前来询问。”
伍寅听得心惊肉跳,拍案而起:“绝无此事!是谁传出这等大逆不道的谣言?”
瑞贵从淋湿的衣衫内摸出一只信封,恭敬地举过头顶,道:“这是王爷的手书,请您过目。”
伍寅气愤地从瑞贵手中拿过信,信封是干的、热的。他迫不及待地拆开信,逐字逐行地看了一遍,登时目瞪口呆。
半月前,两广总督府抓获一批肇事的乱党贼子,枪决后,陈尸街头示众。之后,却又有人深夜潜入总督府欲行刺总督张鸣岐,被俘后,竟声称是受京中贝勒爷伍寅之命,为死去的同伴报仇。
信中言及那行刺之人右腿行动不便,伍寅便猜到了是谁。
伍寅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沈琅自逃出庐州后,竟是投靠了那些乱党!他对沈琅处处留情,怎料对方并不懂得感激,反而还要陷害自己!
他咽不下这口恶气。
伍寅将肃亲王的手书置于一旁,焦急地在屋内踱着步。他在脑中快速思索着让自己脱罪的计策,见瑞贵仍旧跪在地上,忙上前将人扶起,语气不再生冷,反而轻声细语地道:“瑞大护卫请起!此事是那些乱党贼子有意栽赃陷害,我一生忠于朝廷,岂会做出这等谋逆之举?供出我勾结乱党的人与我有着深仇大恨,他这是报复!”
瑞贵道:“若是如此,贝勒爷只需修书一封,言明你们之间的恩怨,此事您便不用担责了。”
伍寅道:“好,我这就来写。”
伍寅从初来庐州与沈钦芝的恩怨说起,到沈琅残忍谋害外邦友人后父受子过,事无巨细,一桩桩、一件件写满了整整三页纸,才将信封口,郑重地交到瑞贵手中,谦卑地道:“请瑞大护卫务必在王爷面前传达我的忠心!您歇过一宿,明日再启程吧。”
瑞贵接了信,向伍寅抱了抱拳:“请贝勒爷放心,王爷已与两广总督府通了消息,这事不会传到旁人耳里,王爷会妥善处理。”顿过后,他又道:“诬告贝勒爷的贼子已逃脱,请您多多留意!”
伍寅不知说什么感谢的话,连连点头应下,便唤来春梅去服侍瑞贵歇息。
待屋中只剩下伍寅一人时,他恨恨地捏紧拳头,咬牙切齿地道:“沈琅,你真好!”
他突然想起程家三爷已有两年多的时间未曾回家,心头猛然一惊,喃喃自语:“莫非他也是……”
越玲珑撑着伞如往常一般进入纳乐园,为程思涵号了脉,心中仿若压了一块石头,喘不过气来。程思涵却是丝毫不在意,当着萍儿的面对越玲珑道:“我的身子我明白,活不过几日了。只是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越玲珑道:“你说。”
从纳乐园内飘来几声悠扬的琴声,程思涵向窗外张望了许久。那琴音中的悲苦,她听得出,任由泪水流过脸颊。
萍儿见状,低声唤道:“夫人。”
“秦二爷的琴声总是这样打动人心。” 程思涵笑着擦了擦泪水,道,“三奶奶,弟妹,若不是为了我,秦钟也不会向贝勒爷妥协,靠他这一身琴艺去取悦那些来此作乐的人。他这人清高自负,继续让他留在此处,他这一生便毁了。我想请你……请你在贝勒爷跟前求求情,在我死后,请他放秦钟自由!”
越玲珑略显为难,程思涵又紧紧地抓住她的手,恳求道:“迄今为止,也只有你得到他的首肯,可来此看看我们。我看得出,他对你……格外宽容。三奶奶,我求求你……求求你看在老三和程家的面子上,可怜可怜……”
程思涵挣扎着起身下床,屈膝要给越玲珑跪下求情。越玲珑连忙伸手托住她的胳膊,道:“姑奶奶切莫如此!我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