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虹不落(72)
他转过去,声音尽量平静:“你说,想我对你怎么‘负责’?”
负责两个字被刻意咬重。
纪筝让自己保持着镇定:“昨晚的事你还记得多少?”
记得多少?
周司惟眸光微动。
他自然全部记得,从见林清川,到听到她说的那些话,再到独身去工作室喝酒。
最后醺然时,以为是如往常她入梦中,酒醒之后,被匆匆打开未合上的门,空气中残留的少女甜香,都告诉他那是实实在在发生了的事。
小姑娘心真软。
是可怜他了。
周司惟收回思绪,唇角弯起一个不明显的弧度:“全记得。”
纪筝眨着眼,一脸不相信的表情,从拽皱的裤子上收回手,指指自己的额头,支支吾吾:“那你还记得,你…亲我这儿了吗?”
他挑眉。
纪筝心一横,继续说,手指从额头点到眉眼鼻尖:“还有这儿……这……这。”
一直平稳行驶的车忽然猛地刹车,惯性冲击力把本就没坐多稳的她狠狠往前带去。
周司惟手一弯,圈住她的手腕把人拉了回来。
司机拉下窗户,对外面怒骂:“会不会开车!突然刹车想撞死谁啊!”
纪筝心猛地一跳,转脸对上周司惟突然拉近的五官。
他还攥着她的手腕,凝视着她,吐出两个字:“记得。”
接着,慢悠悠又补了一句:“我还记得你说的最后一句话。”
最后一句话,她说的什么?
——周司惟,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对不对?
……
纪筝整个脸像刚煮熟的虾子从头红到尾,在心里止不住地哀嚎,恨不得现在立刻冲下车逃离这个场面。
她往后躲,周司惟攥着她手腕的手跟着往前,力道不重,像是怕她疼一样,指腹在勒着的地方轻轻摩挲了两下。
温热的触感相贴,纪筝越发不敢看他,把头埋下去。
头顶,青年的声音清润好听,在前方窗户砸进来的急切雨声里,显得缓慢又勾人。
“不是说等我清醒了再谈吗?我现在清醒了。”
“谈……谈什么?”
他四平八稳地开口:“谈谈怎么对你负责。”
司机大叔骂了一通出了气,把窗户拉上,重新启动车子。
车内重归寂静。
纪筝心“咚咚咚”地跳,上下很满,她捏紧拳头,大胆抬头说:“好啊。”
周司惟平静地看着她。
纪筝读不出他眼底的情绪,动了动被他扣着的手,轻而易举挣出来。
在心里给自己打了几句气,她瞟了眼前方的司机大叔,吸吸鼻子不大好意思开口。
几经思量,纪筝找了个婉转的方式,拿出手机,点开手机备忘录,在上面打字给他看。
【做我】
【男朋友】
她低着头打字,压根不敢去看周司惟的反应。
打完,手指都还是颤的。
纪筝近二十年人生里,第一次做这么直接又勇敢的事。
几秒的安静。
她紧张地吞咽口水。
手机熄屏,周司惟伸手过来,轻轻掰开她紧握的手指。
脑海一片茫然间,纪筝的视野里,他垂下睫,食指像一柄玉箫,在她白嫩的掌心,一笔一画的描字。
撇提横勾,一共六笔,他写的是,好。
-
纪筝恍恍惚惚,觉得如在梦里。
她一直悬着的,不安的想法,在周司惟指尖的滑动中,一点点落实到掌心,虚无的空气仿佛凝结成了实字,漂浮在眼前,向她传递喜悦。
她吸了吸鼻子,合上掌心,喏喏应了一声,缩回窗边,扒着看模糊的行车与雨中朦胧的广告牌。
车停到南大北门,周司惟付了钱,先一步下车。
他从车后绕过,拉开她那一侧的门,撑着一柄黑伞,整个人冷情地仿佛与雨中黑夜相融。
然而他俯身看过来时,眉宇间却染上了几分软意,伸出手,声音也温和:“下车。”
纪筝看着那只手,心头反反复复浮现出“他已经是她男朋友了”这句话。
她轻轻把手搁上去,周司惟立刻合拢,握紧,把伞搭到车顶,自己半个身子淋在雨中。
地上有积水,纪筝踩上去的时候,泛起圈圈涟漪,周司惟稍一用力,把她拉到自己身边。
手被他完全包住,掌心轻微的粗粝覆盖,纪筝和他侧身相贴,毛衣面料和黑色冲锋衣摩擦出细微声响。
雨水打在伞面上,潮气涌落,整个世界都有一种混杂着泥土香和车尾气的湿润。
周司惟的气息要更清冽一点,泛一点苦,像是纯度最高的冰水,干净到一尘不染。
纪筝轻轻闻着,有些贪恋这种香气。
她还不太适应情侣这种关系,走过门口保安大叔旁边的时候,下意识想把手缩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