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兴炜的声音一瞬远了,还骂骂咧咧的。
往常这时怀野就该挂断电话了,不知为什么,他这时突然不想挂了。
“小野啊,”周菀妙柔声地笑起来,“你在吗。”
怀野半蹲在路边儿,三两个这么晚还不回家的小男孩儿欢呼着飞奔而过,一粒石子儿在他们的脚步后面落了单。
骨碌碌地,一直往道路的尽头滚去。
周菀妙听那边没声音了,试探着:“喂?小野?”
“——小野?”
“我没挂,”怀野这才淡淡地接话,“有事说。”
“妈妈也没什么事呀,”周菀妙听到他的声音了,这下喜笑颜开,“你爸爸就那个狗脾气,不要和他置气,他那张嘴里没几句好话!”
怀野没吭声。
“在北京,怎么样。”周菀妙问。
“哦,还好。”
“有地方住吗。”
“嗯。”
“在你哥哥那里?”
“他很忙,我没好意思麻烦他。”
“哦,哦,那有地方就好呀,”周菀妙也不多问了,顿了顿,还是牵肠挂肚的,“一个人在外面要注意安全,知道吗,不要和爸爸妈妈生气了,有空来个电话,报个平安,嗯?”
周菀妙和怀兴炜在怀野的成长过程中,就是这么一个扮白脸,一个扮红脸,一个哄,一个骂。
怀野不知道他们是否真的把他惯坏,但他来北京的这段时间,的确固执到不肯接他们的任何一通电话。
甚至不肯报一句平安。
他的妈妈是个万般柔软的性子,他以前玩疯了晚一点儿回家,妈妈都会焦虑到失眠。
他离开这么久,也不知道妈妈每天晚上是如何入睡的。
怀野这一刻突然发觉,自己真是自以为是到幼稚至极。
“我没事,”怀野平静地说,“放心吧。”
“真的?”
周菀妙不大相信。
“有事肯定找我哥,”怀野笑一笑,“他人在北京总不能不管我吧,你们就别操心我了。”
“那好,”周菀妙笑道,“你从小就有主意,妈妈说的这些你都知道,其他的我跟你爸爸也不盼着你什么,就希望你安全,吃好睡好,不要熬夜写歌,别总仗着自己年轻,不把身体当回事儿。”
怀野真是想说,她实在是太唠叨了。
这些话,他以前就听到耳朵起茧子了。
但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默了小半秒,只是答应着:“好,知道了。”
“……对啦,其实妈妈有关注你的乐队哦,”周菀妙放低了些声音,显然是背过了怀兴炜,很兴奋地说:“我就知道,我的小野那么聪明,那么优秀,做什么都会做得很好的,妈妈找人打听了,听说你的乐队重新做起来了,什么时候发唱片?妈妈要发到朋友圈去好好炫耀一下——”
怀野都听笑了,抽着烟,轻轻地咳嗽了下,嗓音也柔软不少:“干嘛一定要发朋友圈?”
“——玩乐队多酷啊,”周菀妙笑了,“别的小孩从小到大只知道死读书,我的小野这么有想法,让人看了羡慕。”
“不怕别人说我不务正业?”
“什么才是正业?”周菀妙笑道,“现在也不是光会读书就好嘛,爸爸妈妈以前逼你太紧了,我现在觉得,只要能坚持下去,什么都能变成正业,只要你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就好了。”
周菀妙了解丁意的事情。
她知道怀野心中有个坎,如何也过不去的。
她也知道。
从那之后,怀野就变得很不快乐了。
怀野同时陷入了沉默,在这夜风盘旋中,在身后LiveHouse隐隐约约的缠绵乐声中,只有微弱的电流声,敲打着电话两头的思绪。
“这么晚了,还在演出吗?这个点该休息了吧,”周菀妙主动说,不打算打扰他了,“妈妈明天还要工作,给你打完电话要休息了,小野做乐队如果缺钱,不要不好意思和妈妈说,这一点上,妈妈会无条件地支持你——因为这是你的梦想,如果你不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我怕以后你一定会恨我……”
“好,好,我知道了,我正准备回去了,”怀野轻笑着打断,实在不习惯这么矫情的时刻,匆匆准备挂了,“妈你早点休息,我也准备回去了。”
“没事儿打电话报平安。”
“知道。”
“乖,早点睡,不要熬夜写歌。”
“你好啰嗦。”
“好啦,好啦,晚安小野。”
“嗯。”
忙音结束,四周只有盘旋不断的风声。
小丁久不见他人,从后门出来,就见那道高挑的身影从巷尾晃过来,明明先前还是一副意气风发的模样,现在看来,总感觉有点颓靡了。
但是,他好像一直就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