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的火葬场(50)
眼看毛慧芳要上前,她刀锋一转对准了母亲,“你也离我远一点。我看到你们就恶心。”顿了顿,她突然冷冷地笑了,笑里带着一股子邪气。她轻轻地说道,“我不是夏梦,你知道的。”
毛慧芳呆住了。
浑身的血液水泥似的开始变得粘稠,冷硬,她嘴巴微张,什么也说不出来。
夏文斌从来没有这么愤怒过!他踉跄着想要站起来再打她,但是刚才夏梦那一脚踹得太狠了,是用了全力照着死里踹的,他才走了两步,就又蜷缩着跪倒在地,这次他真的吐了。
“我的天哪……”毛慧芳哭着赶紧上前为他拍着后背,“老夏,你……你没事吧?”
夏梦笑了:“没想到吧,可以任你打骂的女儿长大了。也可以打你了。”她的语气冷得像寒冰一样,“我不但可以打你,还能杀了你呢。”
毛慧芳浑身都在发抖,可她不敢和夏梦对话,更不敢看她,她搀扶着夏文斌站起来,掩饰般地迭声道,“快,老夏!我送你去医院。”
夏文斌犹不肯罢休,如果可以,他想给夏梦直接打死!!!
于是他一边被妻子拉着向外走,一边抓着自己能抓到的一切东西,向夏梦的方向扔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家里再度安静了下来……
在死一样的寂静中——
“光琅琅琅——!”夏梦随意地把菜刀往地上一扔,又坐回了桌子边上。她慢慢地,一点点地擦掉脸上的虾酱,将桌子上完好的菜挑进自己碗里,继续吃着米饭。
她的表情也和之前一样,并无任何不同。
“滴答,滴答。”
寂静而空旷的房间里,只有钟表走动的声音。
终于,她吃饱了,她起身将碗筷收拾进了厨房的洗碗机里。这时她才发觉,自己的腿很疼——肌肉疼,肉皮也疼。
肌肉疼是因为她踹得那一脚用力过猛拉到了肌肉,如果再偏一点、再近一点,没准能给夏文斌肋骨踹断。
肉皮疼是因为烟灰缸溅起来的玻璃片割伤了她的腿……
滂沱的大雨终于倾泻而下……
哗啦啦,哗啦啦,像是唱着一首悲伤而单调的曲子。
她坐在床上,慢慢地清理着自己的伤口。
眼中吓人的浓郁黑色慢慢褪去,她的神色又恢复了正常。
在她的印象里,在她光洁的右腿曾经就受过伤,留下了一道长长的疤,但是现在一点也看不出来了。她有印象,好像是她曾经摔断了腿……
为什么会发生那样的事啊……为什么腿会被摔断……
她一点也想不起来,若是用力去想,脑袋便钻心似的疼……
“疼不疼?”脑子里的声音又冒了出来。在这样一片安静中,听起来格外清晰。
突然,夏梦的眼泪,抑制不住地流了下来,一滴滴落在了她光洁的小腿上。
殴打与侮辱已经不会令她落泪,但关心会。
“我给你呼呼。”声音又说道。
仿佛真的有风吹在了她的伤口上——实际上,也不过是她自己在吹。
“你可真勇敢啊。”声音赞赏她,“你终于反击了。下一步我们怎么办呢?不如杀了他们所有人,你觉得呢。”
“不,我不会杀人的。”她哽咽地说道,“你这个疯子,你不要再来蛊惑我了好不好。”
“嘿嘿,你会的。”声音慢慢说道,“你终将会杀很多很多的人的。”它轻声道,“是为了你自己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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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夏梦的心里,父母无限趋近于两个巨婴。
父亲是奶奶怀里的巨婴,他对这个世界充满了不安全感,没有控制脾气的能力,需要周围的女性给他持续的关注、尊重、以及绝对的呵护与服从。
母亲是情感不能自理的巨婴,永远在喋喋不休地向比她还弱小的女儿抱怨,永远诉说着自己的不易与悲惨。但是她的抱怨只是抱怨,永远也不会做出任何改变。
在毛慧芳看来,若是还按照之前的旧路走,虽然过得并不如意,但是熟悉,知道会发生什么。而改变,改变就意味着未知,未知意味着风险,风险产生了恐惧。毛慧芳不愿意承受那样的恐惧。
现在,这两个巨婴哭闹着,请来了家里所有的人为他们主持公道,只除了不敢让两个老人知情。
夏梦身处于人群之中,只感觉到一阵不耐烦。
此时,她看到病床上的夏文斌病恹恹的,还在挂水,心里隐隐有点高兴。
“……你们谁也别拦着我,等我好了,我打死她!”夏文斌瞪着女儿咬牙切齿地说道,“莫得王法了,敢和自己的老子动手,我就当没有生这个女儿!”
大伯走到夏梦身边来,他是一个沉默寡言、看上去有点懦弱的中年男人,已经人到中年,依旧活得压抑且暗淡。大伯温声劝道:“小梦,啷个和亲老子动手嘛,和你老子道个歉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