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14)
“姓名?”
“陈思。”
“年龄?”
“28”
有两个警察,问话的是稍微年轻一点。两个人问完这些基本问题,翻着手上的文件,偶尔小声地耳语。年长的警察抬头看向陈思,顺手把老花镜摘下来。
“华龙集团报案,说你新闻敲诈”老警察开口。旁边的小警察在电脑上记录着。
“我没有,我只是如实记录。”陈思说。
老警察拿着手上的A4纸,朝她晃了晃。
“你看看,这是他们提供的证据。甚至还有一段音频。”
老警察给她放了出来。
前面都是之前蒋建民给她打电话的内容,但是后边不一样了。
“一千万,我就删稿。”
语音被掐头去尾,成了现在的样子。
“他们把语音剪辑了,我原话不是这样。”她没有惊慌失措,也没有刻意压重语调强调自己清白。
“不管你是不是真的,因为是刑事案件,而你是犯罪嫌疑人,我们有权羁押你。”
“要多久?”陈思看着老警察。
“不知道,但最多三个月。”
“好。”
陈思不知道的是,虽然自己不想连累封铭诚,但是封铭诚和其他的高管都被带走。警察也找他们问话,只是不超过四十八小时就出来。
晚上十二点
封铭从派出所出来,围满了记者。他所在的报社非常著名,无数的竞争对手,无数的眼睛都盯着这家报社的一举一动。而现在因为新闻诈骗,这里一下成了众矢之的。
封铭诚不理会那些记者,径直做到车里,把车子发动。开车路过写字楼下,看见一个男人站在寒风中,他有些眼熟。方向盘一打,停在门口。
封铭诚认识李烈。但是李烈不认识他。
“有事吗?”封铭诚开口。
“我想找陈思,你认识她吗?”李烈问他。
“认识。”
“她怎么了?”
“有人报警说她新闻诈骗,被羁押了,目前还在审讯。”
李烈点着一支烟,放在嘴里,又分给封铭诚一根。
“是蒋建民吧。”李烈眯着眼睛。
“嗯。”
烟雾在两个男人间弥漫,烟雾包裹着两人,好像无形地拉进了关系。
“她一直心心念念你的事情。”封铭诚说。
“我……”李烈不知道怎么说。
“她有很好的前程,”封铭诚慢吞吞地说,“如果不是因为你的话。”
“六年前,我看见她不断地奔走相告,她去找各种人,那些倒戈的车主,还有汽车修理厂,事故鉴定中心,还被人打过。”
“打过?”李烈问。
“嗯,她的阻力很大。”
“那为什么最后她去战地了?”李烈问。其实他之前查过关于陈思的资料,很少。
“那时候你刚坐牢,她不想接受自己失败了。”封铭诚说,“那时候刚好有一个名额,她就去了。”封铭诚抽了一口烟。
李烈没有说话,他并没有亲眼见过陈思为他的事情奔走,但是现在他仅仅是想象着,心里便生出一股柔情,和着夏夜的晚风迎面吹过。他想追问下去,追问那个人在那段时间的日子里的一切细节。
这世界有这么多人,有人为着生计,有人为着前途,有人什么都不为。
街道上车水马龙,伴随着城市那种特有的轰隆隆的声音,偶尔有几声鸣笛,反而显得有些寂静,不是孤山古寺的寂静,而是一种繁华的寂静,总是使人感到孤独。
“你喜欢她吗?”封铭诚开口。
李烈想着这个问题,低低地笑了。
“难道你会不爱她吗?”李烈反问。
这样一个勇敢,坚定,聪明的女人,难道你会不爱她吗?
封铭诚被他话里的某个字眼说得愣了一下。他觉得好像自己矮了一截。
“那个时候,我还不在这个位置上,是陈思的直属上司,一起做选题的时候,她的角度总是很独特。”
“有一期选题,她去写那些给空巢老人拍遗照的人。”没人想到这里,“那时候社会上发生的事情很多,都是大事,但是她就不写。她说‘别人写烂的,就不要再写了。’”
“有时候跟我没大没小,嘻嘻哈哈,但是犟起来谁都劝不住。”
封铭诚看着李烈的表情,觉得自己好像扳回一局。
两个人好像在回忆,但又好像在交锋。
“你到底想说什么?”李烈开始说。
封铭诚酝酿着,前面的铺垫都是为了现在,但好像要对他说出那五个字,有些残忍。
又是一阵沉默。
好久好久,风把烟都吹散了。
“你认了吧。”
世事如此,你不要再挣扎了,认下吧。不要再拉着她了。
李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夏夜里,这声叹息有些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