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阳春(75)
叶先生笑了:“在学校吃食堂肯定吃腻了,你回家后多吃点。”
“那是肯定的,我可要好好吃一顿!”叶清昂扬着语气,试图让久别重逢的父女之间的氛围热烈一点。
但叶先生接着就不再开口,叶清也不知道要再说什么,语调带来的热闹迅速消退,气氛又恢复为沉寂。
车载音响播着世纪初的老歌,叶清戴着耳机,听着当月新番的OP。
郑伊健充满故事感的声音和Aimer的甜美坚定怪异地交缠,除了她,没人能听见这横跨两个时代的不和谐的和声。
到家后,叶清将行李放进自己的卧室。
行李箱被随意一推,书包则被她扔到自己的床上。
床上的四件套是新换的,平坦整洁,大片的碎花被书包压出了清晰的褶皱。
叶清趴上去,闻到了洗衣液的味道。
叶先生在喊她吃饭,叶清出去,看见已经忙好坐下的朱女士:“妈。”
“嗯,坐下吃吧。”朱女士语气淡淡。
叶清神情犹豫,想说什么又放弃。她洗完手坐下,看见餐桌上是四菜一汤。
荤素均有,色彩相宜。
她夹起一块排骨,咬了一口,自觉软烂入味,于是半是真心半是活跃气氛般赞着:“好吃!”
朱女士只是很浅地笑了一下,却让叶清颇受鼓舞。
她再接再厉道:“还是妈妈做的饭最好吃,是学校食堂外卖都比不上的手艺。”
叶先生乐呵呵的:“这孩子从回来的路上就一直在念叨你的饭,可把她想坏了。”
闻言,朱女士的面色又柔和几分,只是仍旧寡淡:“那你多吃点。”
“那肯定的,”叶清得了关心,嘴更甜,“这鸡腿也好香,妈妈好厉害!”
朱女士这回不再说什么了,叶清的心情却没受影响。
朱女士刚才的反应让她觉得是一个不错的信号,她觉得自己也许可以保持这个策略,慢慢去修复母女感情。
这种想法让叶清吃得更尽兴,只是在她把米饭扒到一半时,朱女士突然提起了她的实习:“你是明天实习?”
这件事叶清之前已经跟他们报备过,当时朱女士没说什么,倒是叶先生多问了几句。
此时听到朱女士提起这件事,叶清心中一紧。
“……是的,明天早上八点到公司。”
朱女士微微点头:“嗯,去公司后多学点东西,看看别人是怎么为人处世的,领导有批评你就听着。”
叶清夹菜的动作一顿,她干笑着:“……妈,你也不用假定我一定会被批评吧。”
“我只是说如果。而且,”朱女士打量了一眼叶清,说出的话一如既往的不留情,“我还不知道你吗,你幼稚而自我,想一出是一出,只被批评都算好了。”
叶清不接话了,只盯着碗里残留的几个豌豆瓣。
翠绿与白色本是很养眼的颜色组合,可她却忽然失去了继续吃下去的胃口。
叶先生在旁帮腔:“你妈说得是,你去了公司要谨言慎行,你的同事可不像我们这样惯着你。”
叶清眨眼,慢慢地重复叶先生的用词:“……惯着?”
“我们没惯着你吗?”朱女士皱着眉,叶清的反问让她不满,“你小学时闹着不去学钢琴,初中拒绝住宿还锁卧室门,大学先斩后奏非要读没什么前途的中文系,我们到最后不还是顺着你了?”
“以前还经常寻死觅活,让我和你爸费了多少心。”
说起这事,她冷哼一声:“你现在也大了,该知道因为一点批评就做出这种极端行为是非常不合适的,我希望你现在已经明白了你过去有多任性。”
叶清依旧不答,她觉得自己刚才试图卖乖讨巧的行为非常可笑,在朱女士心里,她明明一无是处。
朱女士是如此的不喜欢自她,又怎么会因为她撒了几句娇就转变态度呢?
叶清机械而快速的扒着白米饭,碗里的菜已经吃完了,她也没去夹新的。
看她这幅模样,朱女士声音更冷:“我就不该指望你能有什么长进。”
叶清不想再听下去了,她迅速扒完最后一点米饭,囫囵嚼了几口,就起身把空碗送进了厨房。
厨房是不输于言楚家的干净整洁,不带感情的白炽灯照着铁灰色的洗碗池,让人想起长久不被清理的颜料板,已经从上面看不到任何鲜艳明亮,只剩下浑浊赃物的暗色。
叶清望着空荡荡的水池,想起她的新床单和四菜一汤,又把那只新鲜出炉的脏碗洗干净了,才径直回了房间。
她将自己扔在床上,搂着她已经一学期没见的恐龙玩偶,她甚至来不及和包括它在内的玩偶们叙旧,只费解为什么自己为什么如此不得父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