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夏天坠落(2)
陈橙是个工作狂,身为记者事情多且繁杂,有新闻时熬夜加班都是常态,平时忙得基本上看不见影子。
两人结婚那么久,朋友圈里没有一张合照,平时的状态更像是凑在一起拿结婚证的陌生人,互不干涉互不打扰,彻底将表面夫妻的称号做实了。
就当所有人都以为这样的情况要永远持续下去时,两年前的一个早上,意外打碎了这看似风平浪静的生活。
结束加班,通宵熬夜赶完新闻稿的陈橙,在和同事交接工作时突然晕倒,惊慌失措的同事忙将她送往医院。
本以为是熬夜导致的低血糖,可检查结果出来后,医生一脸凝重地告诉陈橙,她得了胰腺癌。
一种高度恶性,致死率极高的癌症。
-
宿谨将手里的工作交给助理处理,订了最近的机票回国。
飞机抵达邺南市时,已经是深夜两点多,这个时间再让宿家派人来接也是件不现实的事,好在机场外出租车不少。
宿谨随便拦了辆车,和司机说完目的地后,疲惫地靠在椅背上,抬手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他闭上眼睛,明明精神和身体上都很累了,他却怎么都睡不着。
半天过去了,还是一点困意也没有,宿谨索性睁开眼,放下车窗看向夜幕下的邺南市。
霓虹流转,寂静无声。
宿谨已经太久没回来过了,久到他连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城市都觉得有些陌生。
他回忆起了过去,过去的人,过去的事……
他突然想到了宿黎,他不知道陈橙的离开有没有对他造成什么影响,也不知道他现在状态怎么样?
最后他还是决定去看看,虽然他也说不出自己这样做的原因。
他问了下宿黎的朋友,听说他最近都在理南嘉苑,正好他也要回那边。
宿谨和宿黎住在同一栋楼,一个在五楼一个在七楼。
宿谨站在楼下,一眼便看到了五楼亮着的灯光,他抬手看了眼时间,已经过三点了。
他叹了口气,乘电梯到宿黎家门前,按下了门铃。
过了好一阵,一个听起来微醺的声音传出来。
“谁?”
宿谨开口道:“是我,宿谨。”
一阵长久的沉默。
宿谨站在门外,听到屋内有脚步声,那人走到门前,贴着门坐了下来。
他的声音透过门清晰地传到宿谨耳朵里。
“哥,你回去吧。”
宿谨抚着门铃的手顿在半空,各大商业谈判上据理力争不落下风的他,第一次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者说什么都感觉不合适。
干涩的喉咙上下滚动两次,最后吐出一句连宿谨自己都觉得多余无用的废话。
“你还好吗?”
宿黎没有回答他,只是说:“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吧。”
……
最后,宿谨也没见到宿黎。
宿谨真正见到宿黎,是在三天后陈橙的葬礼上。
葬礼那天也下了雨,天空雾气蒙蒙的。
尽管天气不好,葬礼上还是来了不少人,陈橙的人缘一直很好,曾经的同学朋友都过来了,宿谨还看到几个熟识的面孔,那是大学时他们同一社团的成员。
许久不见,自然少不了寒暄两句,两句过后,话题又回到了陈橙身上。
说着说着,就有人忍不住红了眼眶。
见气氛太过压抑,一人忙站出来,轻拍了下宿谨的肩膀,指着一个方向问道:“宿谨,那是陈橙的丈夫吧?”
这一下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
宿谨顺着手指着方向看过去,那是一个穿着黑色西服的男人,他站在人群最前面,独自撑着一把黑伞,身形高大又清瘦,面容被黑伞挡着看不真切,只看到握着伞柄的手指苍白到不见一点血色。
看到这一幕,宿谨有些恍惚,他一时竟不敢承认,这是他所认识的那个宿黎。
他记忆里的宿黎,嘴角总是勾着一抹恶劣的笑,离经叛道,放肆张扬,连赛车全涂装成张扬热烈的红色,耀眼到像是一团火,靠近都会畏惧被灼伤。
而现在,火熄灭了,留下的只有一堆灰白色的余烬。
而作为视线中心,宿黎对周围人的议论完全不在意,他目光只落在陈橙的墓碑上,墓碑上的黑白照片,陈橙在里面笑得安静恬淡,除了清瘦一点,似乎和生病前没有什么变化。
可是没人知道,这张照片是陈橙癌细胞骨转移时拍的,那时陈橙最难熬的一段时间,病症带来的巨大痛苦让她每天都蜷缩着身体,嘴唇苍白到没有一点血色,什么东西都吃不进去,吃什么都会吐出来,高烧反反复复,医院的病危通知单宿黎不知道签了多少张……
那段时间太过刻骨,以至于闭上眼睛,宿黎都能会想起拍这张照片时所有的点滴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