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呀河谜案录(12)
一个路过的外卖员帮了他,这个人就是小K。
小K年纪很小,刚满十八,是工二代,父母进城务工,他在老家跟着爷爷奶奶长大,长大后去城市里投靠父母,当了个外卖员。
不过小K最大的梦想还是组乐团。红白喜事时,村口会搭演出台,请各种班子过来,有传统戏剧的,有钢管舞的,有摇滚的,居然还有乡村交响乐团。
小K的梦想和脚步都要比熊哥轻快。两人的工作区域很近,路线很近,于是互相称兄道弟,有空时候一起坐花坛边上喝罐啤酒。
从花坛往后望,能看见吴记烧腊店的灯牌在黑夜中明亮。这家店会开到很晚,吴老板会记住邻居的加班时间,不管多晚回来都能买到一份足量的夜宵烧鸭饭。
小K和熊哥如果在饭点过去烧腊店取餐,老板会多给他们一份简餐,让他们在店里吃。因为旁边的冷饮店还兼顾代收发快递的功能,所以一到饭点,连快递员都会来这吃饭。
快递员在店里吃饭,只要付最便宜的那一档,就可以吃到大份的烧腊饭。外卖员如果饭点过去取餐,饭就是免费的。
熊哥和小K有次开玩笑说,这么多人把你吃穷了。吴老板说,就几张嘴啊,凭你们还能把我吃穷了?
也不指望大富大贵,人生就这样了,反倒看开了。
小K有天没出工,大晚上的坐在烧腊店里,要了碗烧鸭粥。米米在旁边看连环画,看着看着,她忽然说,你哭啦。
小K边吃边哭,后来就丢开碗筷,伏在桌上嚎啕大哭。他爷爷今晨没了,没来得及见最后一面。
米米挽住小K的胳膊:你别哭呀,我让爸爸再给你加点肉。
——吴老板让熊哥过来接走了小K。熊哥骑着电瓶车载他,嘴里叼着烟,哼着定军山。
小K跟着哼。哼着哼着又哭了起来,风哇哇得灌进嘴里,看起来很滑稽。
熊哥之后再去烧腊店,被梅姐问起了小K的事。梅姐虽然是个女人,但却是个大型冷链车的运输司机,她头发很短,紧贴着头皮,身形矮小却健硕,能一个人扛起一米八的冷链箱。
梅姐:那天看见那个小毛头哭得特别伤心,出什么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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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年前,梅姐在城里是有女朋友的,女朋友是食品店店员。
她和家里很早就断了往来,是想和女朋友在城里一起过的。城市里,她们这样的一对不会怎么引人注意,人们会直接觉得她们是老姐妹两,就算想到那方面,也不会招致什么特别的注意。
梅姐跑货运攒钱,虽然辛苦,但是来钱快。她饭点时一般都会经过爱呀河小区,那边能停大货车,把车停了,去烧腊店解决午饭。
吴老板每次都会多给她一点,觉得她是个女人,做这行尤其不容易。
梅姐笑着抽起烟,她觉得自己挺适合这行的,也没什么凄惨背景,单纯就是喜欢跑货。梅姐的前半生大多都是在这样的豁达和随性中度过,她十六岁时候,家里想给她说亲,怕她跑,就把人关在地窖里。梅姐放了把火,从家里跑了出来,一跑就是二十年,再也没回过头。
跑货给她的感觉,就好像那天跑出家,从一个地方离开,再也不回去。
吴老板有时候如果有事,就会把米米交给她,梅姐带着米米出去跑货,一天之内可以经过五座城市,最后在傍晚回到烧腊店。米米坐在副驾驶座上,一路上叽叽喳喳个不停。每到一座城市,梅姐就会给米米换个发型,往往出发时候是单马尾,回来时候扎了个冲天辫。
后来,梅姐的女朋友决定嫁人。梅姐干干脆脆和她分了手,还去喝了喜酒。
就这样从情人变成了闺蜜。
再后来的一天晚上,梅姐接到她的电话。她因为脑震荡住进了医院。
梅姐到了医院。她躺在病床上,头上抱着纱布,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男人在旁边玩手机,夫妻俩背对着彼此。
梅姐点了支烟。护士没来得及拦,她就抄起输液架,对着男人的脑袋抡了过去。在一阵尖叫和混乱中,梅姐回到病床边,朝前女友伸出手。
梅姐说,你把手给我,你只要拉住我的手,我就带你走。
梅姐说,我哪都能带你去。
女人看着她,看着她的手,最后,梅姐的手没有得到回应。
她赔了一笔医药费,默默回到烧腊店。米米蹭过来,她刚学会说小白兔拔萝卜的故事,口齿不清地和梅姐说了半天。梅姐本来是想哭的,但无论如何都不想在孩子面前哭,她努力笑着听米米说完,摸摸孩子的头,给她重新扎了个小辫子。
梅姐走出烧腊店。走出店门的刹那,她捂着脸,泣不成声。
吴老板从后面追上来,提着一个暖烘烘的袋子,里面是一碗鱼粥,一份卤肝。吴老板把袋子塞给她,拍了拍她的手,什么都没说,转身回了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