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今,这神木却已经在他眼前损毁。
谢灵殊轻轻地“啊”了一声,手腕一翻,将千叠雪收到身后,才慢声道:“这可是钟山神木?那倒真是可惜了。”
他如此轻飘飘的一句话,便令那握着两截已经没有什么效用的残损神木的葛秋嵩心窝子里头像是又被扎了一刀。
谢灵殊见他已经气得浑身发抖,便伸出手掌,一截颜色暗红的长木便已出现在了他的手中,那上头未经雕琢,却有细微藤蔓犹覆其上,隐隐浸润着微微闪光的灵气。
“葛掌门放心,我赔给你便是。”他一伸手,那截神木便已落在了葛秋嵩的眼前。
仅以肉眼,葛秋嵩便看出这一截神木远比他此前寻到的那一块要更为出挑,其中灵气馥郁,皆属火性。
但他此刻却仍是气得青筋微鼓,脸色也越发不好。
但此刻葛秋嵩却再也没有办法轻视那个无门无派,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年轻公子,他明显察觉到,谢灵殊今日仍在刻意压制着自己的修为,也许他远比葛秋嵩想象中的,还要更加强大。
思及此,葛秋嵩的神情便越发复杂难堪。
试炼场上少却人声,谢灵殊从试炼台上走下来,向着那个坐在太师椅上的素衣少女而去。
他将手里的那柄千叠雪递到她的眼前,垂眸看她,只道一声,“走罢。”
此时的天空仍有簌簌霜雪落下,甚至在她接过他手中的千叠雪时,便有极小极小的雪花融在她的手背,她迎上他那双清亮的眸,随后点了点头,轻应一声。
当辛婵被谢灵殊扶着回到烛明殿里时,她松懈下来,整个人都躺倒在软榻上。
谢灵殊倒了一杯茶递给她。
辛婵忙撑着坐起来,接过茶盏,道一声,“谢谢。”
“小蝉与我,何必言谢?”谢灵殊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华棠露水沏的茶也多少有一些消解疲乏的功效,辛婵喝了一杯之后,便觉得原本还有些泛疼的太阳穴也不怎么疼了。
“小蝉一剑挑四人,何况这四人还是这几宗里最出类拔萃的人物,真是辛苦你了。”
谢灵殊说着,又看向她腰间的那一枚半透明的冰晶佩,那冰晶佩的形状犹如层叠的星盘一般,其中有金色的光芒星星点点的,犹如坠在天际的星子一般。
那是试炼魁首才有的信物。
封月臣有,赵锦毓也有,如今辛婵也有了。
“小蝉可想下山?”谢灵殊忽然道。
辛婵的那双眸子仿佛明亮了许多,她忙点头。
“下山”这两字在她的脑海里自动转换成了红烧肉,鸡丝面,烤羊肉之类的东西。
谢灵殊望着她此刻的模样,那双眼睛里笑意温软,总带着几分纵容。
无论过去多少年,她终究还是她。
正清山下的望仙镇上,总有热闹的夜市,人间炭火溅出来的火星子大概也算是一种看得见的红尘滋味。
在街边的小桌上,当初在禹州一起生活过的四人终于又重聚。
林丰与聂青遥烈云城一别再见时,竟也没有生分许多,他们两个还是吵吵嚷嚷,打闹不停。
“小卷毛我觉得你打人的力气又大了许多……”林丰捂着自己的胳膊,瞪她一眼。
聂青遥哼了一声,自顾自地吃起烤羊肉。
辛婵和谢灵殊便是这桌上最安静的两个人,一个忙着吃肉,一个忙着喝酒。
辛婵忽然记起来些什么,她停下吃烤羊肉串的动作,脸颊还鼓鼓的,抬头望他,“你昨夜已经喝了不少酒,今日在试炼场上我见你又喝了一小坛,”
她说,“喝多伤身,你还是别再喝了。”
谢灵殊一手撑着下巴,闻言却在望着她轻轻地笑起来。
那笑声清冽低沉,无端有些撩人。
“原来小蝉在试炼台上同人比试,也不忘看我?”他的声音忽然压低了很多,偏头就凑在她的耳侧。
尾音微扬,动人心扉。
辛婵像是被火燎了耳尖,她慌忙往旁边挪了挪,离他远了些。
“我才不管你。”她只干巴巴地说一句。
谢灵殊仍在笑,却是放下了手里的酒盏,竟真的不再喝了。
空气里都弥漫着食物的香味,放眼去望着一条长长的街,道路两旁的摊子好似绵延不绝,来往的行人摩肩擦踵,人声鼎沸。
这该是人间独有的热闹。
谢灵殊半睁着眼睛,在看那檐上燃着的绢纱灯笼里朦胧的光。
“辛姐姐,你说那正清山有什么好的?上头又不准吃肉,还不如在这镇上自在。”林丰一边啃着鸡腿,一边对辛婵说道。
辛婵用筷子夹了一块红烧肉喂进嘴里,“山上单是素食分量也很少,根本不够我吃。”
“仙宗大抵如此啊,我们丹砂观也不食荤腥的!”聂青遥吃得满嘴流油,还一边插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