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炉香+番外(254)
所以她的师父肩上为什么会有殄文?也被死人诅咒过?
还是说——秦良玉跟这具女尸有什么牵扯不清的关系?
秦禾一阵心慌,手脚发寒:“你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南斗犹豫了半秒,“我们是鬼师。”
是唯一能通鬼书之人。
南斗盯着那些骨头上的殄文,总算明白过来,为什么祖祖辈辈会不惜性命为代价的镇守在此,因为要镇住殄文这类诅咒,本就是他们身为鬼师的职责。
秦禾倏地回头,骇然之余,撩女尸衣襟的手掌被一根锋利的细丝割了道口,且听铮然一声,弦音拨响之际,贞观老祖的指骨突然抖动了一下。
黑暗中一根银丝倏忽绞过来,秦禾连皱眉的时间都没有,身体骤然后仰几分,弦丝如利刃,切进肉里。脖颈处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秦禾的反应若再慢半拍,就会落到割喉的悲剧。现如今只是划破皮肉,鲜血则顺着一节弦丝溢出来,滴在这具骸骨上。
那滴血坠在一颗殄文上,然后慢慢洇进骸骨中,溢出淡淡的黑气。
秦禾的左手依然拽着那根弦丝,掌心割裂开,正缓缓淌出血来。
“秦禾!”唐起腾地直起身,要朝她冲过去。
秦禾厉喝:“别乱动!”
铮——
弦音奏响两个音,黑暗中根本看不清,两道弦刃已经绞杀而至,唐起只觉胳膊和腰间一疼,迅速往后闪避。
南斗半躺在地上,完全没能反应过来,眼珠子正前方突然崩了根弦刃,差点儿削掉他半边脑袋,却在相距毫厘的地方堪堪刹住了。
南斗心如雷鼓,一动不敢动,他颤巍巍眨了眨眼睛,睫毛一下下扫在琴弦上。
是秦禾用自带的弦丝牵制住了另外几根。
又听铮然一声。
插在岩缝中的香烧过了半,薄烟弥散,笼住整间洞穴,融了逐渐升腾的怨煞气。
然后他们在这层薄雾中,渐渐看到一个年轻男子的背影,穿一身白净无尘的素袍,背负一把古琴,独行在荒草萋萋的小河岸边。
“贞观。”这是一个小女子清脆的声音,十五六的韶华之年,远远追上前。
贞观顿住脚步,转过身,是一张温润如玉的脸,此时他的眼中,却含着几分无奈:“我不能带着你。”
小女子眼瞳漆黑如墨,盯住人不放:“为什么?”
“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我可以帮你做。”
贞观沉默着,小女子奔到他面前,双膝一曲跪倒下去,抵着他的脚尖磕了个头:“我没有亲人了,求求你收下我吧,我想拜你为师,我什么苦都可以吃……”
贞观倾身去扶她:“我也没有落脚的地方,你跟着我,就是四处漂泊,现天下兵荒马乱,你一个小姑娘……”
小女子紧紧拽住他的袖袍,哭得涕泗横流:“就算我一个人留在这里,也活不成的,之前要不是你救我一命,我已经死了,求求你,带上我吧。”
贞观默了片刻,到底心软,经不住她苦苦哀求:“你叫什么名字?”
“向盈,我叫向盈。”
“你让我带上你,可你知道我要去哪里?干什么吗?”
向盈愣了一下,泪眼婆娑的抬起头。
她当然知道,路边乞讨的阿婆曾远远指着贞观的背影议论过:“那个人,是个道士,道士逢乱世下山,来给那些战死沙场的士卒们收尸呢,我先前就看见他,都在郊外十里坡的死人堆里待了足有三旬了。”
这个兵荒马乱的年代,尸山血海随处可见,无数或战死或横死的人暴尸荒野,被鸟啄,被野兽啃噬。那种地方腐臭熏天,到处爬满蛇虫鼠蚁,无一人敢靠近。
但是某天,却突然来了个清隽文雅的年轻人,穿一身素白道袍,袍摆扫过战后一堆腐烂发臭的血肉,踏着粘稠的腥土,走进十里坡的死人堆,日夜徘徊在一片尸山血海中,点上几炷香,奏一曲挽歌,再为无主怨灵写魂幡。
其实那个阿婆刚说完,向盈就去了十里坡的死人堆,看见那个白衣人在一片残肢断臂的尸骸中安静抚琴。
月华照在那人身上,他的四周,就仿佛变成一方净土……
后来他就不再孑然一身,身侧多了一个两个常伴左右的徒弟,与之行过天南海北,所到之处——尸踣巨港之岸,血满长城之窟。
听着夜风中犹似鬼哭悲泣之声,贞观立起一张又一张招魂幡,待招纳尽此地的怨煞,贞观垂下眼睑,低声道:“封幡。”
那时候的向盈还不明白:“师父,封幡干什么?”
贞观谨慎的卷起魂幡,贴一张朱砂符,轻声解答:“送灵。”
这些最后被封入招魂幡的,都是难以解脱的怨煞,戾气太重,它们可能需要很长很长一段时间才能被度化,兴许十年,几十年,亦或者百年,几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