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他答应把蒂克带出来的那天起，他就作好了这个准备。

小机器人是他少年时改造过的，那时为了让他更灵活地保护顾星野，裴时清在他芯片里植入了一组特殊的程序，好让他理解人类之间的感情，以便长时间在人类世界伪装。

只是没想到，当人当久了，小机器人反而成了放不下的那一个。

曼林医院总部，佛朗·瑞金从研究室拿了试剂就走，转身就遇到一个圆头圆脑的智能型服务管家。

他以为是研究员留下的，绕开他继续往前走。

“老爸。”智能管家在身后叫他，声音软糯，带着小心翼翼。若是以往被儿子这么叫上一声，他心都化了，恨不得捧上全世界给他。

可如今佛朗·瑞金只觉得自己的心冷硬如铁，他的孩子早就死在了八岁那年，是在顾淮的疏忽下被伊甸园掳掠致死。

顾淮抢救回了他儿子，却做了个机器人瞒他哄他，骗了他二十多年。

他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老爸，你手里拿的是什么？”蒂克再次开口，问道。

佛朗·瑞金这次头也不回：“与你无关。”

机器人从身后跟上，很快拦到他面前：“是感染药剂对不对，二殿下一直要你做的那个东西？你别相信他的鬼话，以人类现在的体质根本无法承受多基因留存体内的后果，二殿下自己都失去神智，变成只会屠杀的大章鱼了。”

佛朗·瑞金推开他：“不用你管。”

蒂克不依不挠追上去，朝他伸出手：“你把药剂给我，我求求你不要掺和了，等这次危机过去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好吗？”

佛朗·瑞金突然大吼：“我想我儿子活过来可以吗？”

蒂克的动作骤然停住，他的手不知所措地举在半空，带着哭腔说道：“可……我也是你儿子呀。”

佛朗·瑞金狠狠抹了一把眼泪：“你不是，你是个小偷，是个冒牌货，你窃取了我对我儿子二十年的爱。”

说着一把将愣在原地的蒂克推开，朝战场的方向狂奔而去。

……

顾淮终于爬到首脑旁边，一短刀刺了下去，他握紧刀柄，转动着拧了一圈。

八爪鱼发出一声凄厉的啸叫，被裴时清牵制的触手纷纷断裂缩回，朝顾淮直拍而来。

顾淮不管不顾，拔出刀柄再次捅进去，旋转——如此往复。

八爪鱼被痛意激怒，触手扭成一团麻花，倏地将顾淮拍飞出去。顾淮落地打了个滚，“哇”地吐出一口血，腿骨以不自然地形态弯折着。

“集中火力进攻！”他仰躺在地上，全身多处骨折，不顾满身血污和即将袭来的触手，向通讯器里发布命令。

战斗机发起了新一轮的密集攻势。

八爪鱼的啸叫声越来越凄厉，它翻滚着山一般的身体，其中一根触手不忘如阴魂一般攻击罪魁祸首。

顾淮已经动不了了。

他抬眼望着天空，脑海中走马观花般浮现出许多场景，这才恍然发觉，他这一生对得起山川大地、对得起宇宙银河、对得起联盟与人类，却唯独对不起自己的家人。

林青屿，是他明白得太晚了。

预想中的死亡并没有来临，裴时清操控着外场的局势，见缝插针将顾淮抢出来送到临时隔出来的后勤部，放在林青屿隔壁。

就在这时，佛朗·瑞金跑到战场的边缘，将手中的试剂扔了出去。

正在翻滚的八爪鱼准确伸出一根触手卷住了它，试管在触手的挤压下被捏碎，里面的液体溅落在它皮肤上，迅速被吸收。

八爪鱼的形态开始发生变化。

触手被回收进身体，黑褐肉层在减少，它变成了人类青年的样子，却不是林青岩。

那是一张极为美丽的脸，当他看向你时，眼中像含着一弯秋水，足以让Alpha在瞬间升起对他的保护欲。

谁都想不到，把联盟搅得腥风血雨的圣知居然有这种美貌，枪林弹雨对他不再起作用，他血肉愈合的速度比制造伤口的时间更快。

佛朗·瑞金满含希冀地仰头看着他：“二殿下，不！圣知！不——造物主！求您，把我的小蒂克复活吧。”

圣知垂下眼睫，温柔地注视着他，尾椎骨处伸出一根带着倒钩的鞭尾，轻轻滑过佛朗·瑞金的脸，声音魅惑：“我是能复制出一模一样的人类，但那仅限于保留完整DNA链的，你儿子死了那么多年，尸体应该早就腐烂了吧。”

佛朗·瑞金蓦然睁大双眼：“你什么意思！”

圣知轻笑，眼神蔑视而嘲弄：“人类，看在你成功帮助我进化的份上，我宽容了你的冒犯，滚吧。”

说着他收回鞭尾，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那里，裴时清已经从军舰上下来，遥遥站立在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