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仿佛是由往日阴影聚拢起来的模糊形象,斑驳到最后只剩朦胧的幻影,远处的面孔仿佛被灰色的浓雾遮蔽。
莫奕听到细小如蚊蚋的声音从自己的口中发出:
“女士……”
那阴影伸出扭曲的胳膊推攘着他向前走去,莫奕踉踉跄跄地在倒在湿冷的地上,然后又手脚并用地爬起来,瘦小的身子因寒冷和饥饿而颤抖着,那被浓雾笼罩的布满油污的围裙出现在了他的视线,巨大的力道卡在他的肩膀上将他提起来,几乎将他的骨头拗断,无数浑浊的浓雾涌来构汇聚成无数或高或矮的人群,粗鲁而恶意的细小声音化为利刃从四面八方刺来:
——“小偷”“怪胎”“贼”
莫奕仿佛整个人被割裂成两个极端,成熟的自己从瘦小的躯壳中抽离开来,面无表情地站在旁边,犹如旁观者一般冷漠地俯视着眼前的这一切,而另一个他则痛苦地蜷缩起伤痕累累的身体,汩汩流出的明艳血液将身体内的温度带走,颤抖而执拗地小声辩解着:
“……i made it……”
那个高大扭曲的阴影背后躲着一个小孩,从她的背后无声地窥视着他。
莫奕看到幼小的自己绕过斑驳肮脏的墙角,向着被浓雾笼罩着的深深黑暗中走去,他看到自己掀起薄薄的几乎被油脂腻成一个坚硬的壳子的被子,床单上静静地躺着一个丑陋的,肮胀的,被开膛破肚的人偶,是几十年前流行过的机器人式样,肚子上的布料被残忍地剪碎,灰色的棉花散落在灰色的床上,似乎有人从里面毫不留情地掏出了什么东西,然后又将外壳毫不在意地丢在一旁。
他看到自己伸手将棉花仔仔细细地捡起重塞回玩偶的肚子里,然后将剩余的布料向内包拢,即使如此,它的肚子上也仍旧凹陷下去一大块,上面印着的花体字也由于变形而看上去有些滑稽可笑,但是即使如此,仍然能够辨认出来上面的内容:
forever friends
背后的不远处,那个由阴影构成的小孩在薄薄的墙壁背后静静地窥视着他。
莫奕看到自己盯着玩偶发着呆,漆黑的眼睛在瘦到脱形的脸上看上去大的惊人,黑洞洞的几乎令人心里发怵。
——他想起自己当初是怎么做的了。
记忆中笼罩着的迷雾仿佛瞬间散去,莫奕清晰地回忆起曾经的每一个画面。
他看着幼小的自己手中珍惜地抱着那个破损的玩偶,缓缓地转身,向着那个不远处窥视着的身影一步步地走去,然后伸手,将手中的玩偶毫不在意地丢到了置于门口的垃圾桶中,然后冷漠地转身离开。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对他是重要的,他对任何人也是如此,从未得到,就不会失去。
从来没有所谓的forever fri
第二百二十章
眼前的情景和记忆中的画面缓缓重合,高大的金属墙壁在刺眼的日光灯下近乎苍白, 墙壁上的巨大屏幕上闪烁着黑色的字体, 莫奕低头看去, 自己曾经使用过的黑色键盘端端正正地摆放在屏幕前, 均匀切割的黑色键帽在灯光下反射出细腻的光泽——上个副本中, 那枚戒指为他展示出来的幻境,正是这里。
他在离开副本之后,一步步地迈上了既定的命运。
莫奕现在明白了, 为什么实验室能够很大程度地降低游戏对玩家的影响力——因为它本身就是在这里诞生的。
实验室合金墙壁的屏蔽效能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保护, 而是禁锢。
眼前的画面缓缓褪色, 犹如烟雾般消散。
莫奕抬手按住自己汗涔涔的额头, 几乎能够听到自己太阳穴下血管突突跳动的声音。
他现在的头脑中仿佛像是被强行塞入了两段漫长的回忆, 从十年前开始分岔成完全不同的画面, 并且还有细枝末节源源不断地补充进来,将更久远的晦暗记忆唤醒, 他几乎无法区分清楚自己所经历的过的到底是其中的哪一段,这种强行塞入过多信息量带来了极大的痛苦,莫奕几乎能够听到自己脆弱的神经因过载而发出滋滋的火花声。
他清晰地看到了两个自己。
其中的一个自己在老旧昏暗的旧式走廊中奔逃着, 背后是紧追不舍的厚重雾气, 犹如活物似的吞噬着所经过的一切。
而另一个自己则用咖啡吊着大脑的清醒,投入而专注地凝视着眼前巨大的屏幕,上面显示着用智能搜索程序从庞大的数据库中挑选出来的最优选项:社会舆论媒体没有给予足够的关注, 但是年代也没有久远到无法考证, 电磁波中所显示的主观意志强大利于追踪, 并且档案单纯而易于分析——屏幕中,矮小而瘦弱的少女穿着宽大而老旧的衬衫,在泛黄的资料照片上露出怯生生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