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了。小舅母也喜欢。”汪夫人哭笑不得,她眼睛红肿,核桃一般,哄着孩子道:“你小舅舅是当年啊,江南最好看的美男子哦。”
“小舅舅美哦。”潇洒眼睛亮亮的。他一个小孩子不明白,汪夫人的担忧:官场凶险,不是你想做一个好官清官,就好做成的。官员们富豪们要坑一个官员,有千万种方法,人怎么能没有弱点?比如美人儿无端地进了你的被窝,你怎么证明清白?再有其他官员一封信件发到北京,和皇上告状你强抢良家女,你怎么解释?
潇洒向往地和小舅母讨论,什么样的美人儿最好看:“山西美人儿多哦,会打仗哦,信佛信道哦,潇洒要去哦。”
“好,将来我们也去。”
律法规定带兵的将领家眷,全部留在京师。可一般各省的封疆大吏们,尤其是山西这样山高皇帝远的地方,官员们去上任,都主动留下家眷在北京。汪夫人本来打算和汪翰林一起去两广,哪知道……世事变化,现在最重要的是保住名誉和性命。
“阿哥,这段时间,不要怕哦。”事到临头,汪家人也不是缩头乌龟,何惧之有?
“小舅母,潇洒不怕。”潇洒的小手拍拍小舅母的后背,眼里出来眼泪,却没有哭出来。
“潇洒不怕!”他攥着小拳头,大声说道。
“阿哥……”汪夫人抱着孩子,泪水涟涟。
皇上已经带人回去畅春园了,太子望着汪夫人和十九弟抱在一起的身影,望着汪夫人面容上的平静,眼前是汪翰林临走,和他的谈话。
一盏烛火摇曳,汪翰林清隽的面容在灯火下,越发显得人如玉,风流倜傥。
汪翰林垂眼,望着手里的青花茉莉小茶杯,低着声音说:“太子殿下,时代不一样了。上一代的人,只有一个想头,平平安安的,安安稳稳的,有吃有穿的。那个时候,全大清都穷,经历那段战乱,各家各户都只想安定。皇上……皇上是好皇上,皇上一登基,就是皇上。削三藩,是必然。三藩叛乱,皇上危急之时册封太子,是情势,一边借助明珠和索额图拉拢满蒙贵族,一边利用太子殿下汇聚汉家文人,给太子殿下请来汉家大儒做老师……太子殿下,”汪翰林抬头,清澈的桃花眼望着他,“有的人幸运地活得有一个自我。有的人,自我总是排在身份后面。”
“汪翰林,在告诉孤,皇上是皇上,孤却要做一个自己,做一个儿子?”太子听到自己的声音,从天边传来。
“……太子殿下,皇上册封您,是情势,皇上打压鳌拜,打压明珠和索额图,也是情势。太子殿下您可能不知道,当时民间人都说,索额图家里吃饭,都是用金锅,富裕的银子掉地上,仆人都不去弯腰捡起来。”
皇上和皇后吃饭才有金器,因为金器是黄色的,黄色是皇家专用的。
太子殿下知道汪翰林的劝解:皇上在明珠势力大,大肆滥权的时候,借助郭琇的弹劾罚了明珠,却是要索额图一系越发势力大,大到忘记为臣的本分:太子当皇上是父亲,可是若索额图今天还活着,焉知会不会给太子一个“黄袍加身”?皇上不敢赌。皇上更担心,将来太子登基,不忍心和唐高宗李治一般处理母家,外戚专权自古就是大忌讳。
情势逼人,谁都无法超脱,皇上一直以来,就是皇上。
皇上疼爱的是太子,赫舍里皇后拼死生下的孩子,有一国储君之风的孩子,可你要说皇上没有感情吗?那怎么可能?
可是他们那个时代的人,国家穷自家穷,大多都是没有自我的人。
可是太子是太子,生来就是天之骄子,他不光要皇位,他还要清醒的骄傲,他更要父子亲情。
太子仰头看天,脸上有一抹释然。
“汪翰林今天开导孤,有何要求?”
“这……这……”汪翰林尴尬地搓手,痞气地笑:“太子殿下,十九阿哥……”
“只要孤活着一天,一定照顾好十九弟。”只要他能活着,即使他进了大牢,他也有能力去照顾十九弟,这是太子的自信。
汪翰林却说:“太子殿下,您为什么以为,皇上会舍得?皇上亲缘浅薄,唯一的牵挂,都落在太子殿下和太子殿下的兄弟们身上。”
太子轻轻眨眼,咽下眼里的泪水。
他不知道皇上当年的生活,战乱的岁月,国家本来就穷的叮当响,三藩再拿走国库二分之一的收入,咄咄逼人,必须削藩。三藩叛乱,在大清刚进关朝野不稳的时候,皇上该是如何的仿徨恐惧。
太子也不知道,先皇早逝,孝康章皇上也早逝,八岁登基的皇上,在太皇太后的照顾下,在辅助之臣的无视下长大,多么的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