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胜男眯起眼,努力从一片混沌之中找到线索,她向前回想,猜测是曹启明最后推她那一刻,匆忙把手提电话藏在她衣服口袋里。
可是——
她紧盯这只黑色长方形手提电话,它款式老旧、屏幕漆黑,一点响动都没有,仿佛立志要永久长眠。
还有……“一二二七”又是什么?曹启明几乎是用尽身体最后一丝力吼出来,一段短暂无序的数字,谁能猜到谜底?
黎胜男再也来不及多想,她踉踉跄跄,跑向不远处、生意寥落的公用电话亭。
雨停了。
于宝哲眼前只剩下一片赤红的血。
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泰国人、或者身后几个马仔的。黑沉沉的夜里,拳头与拳头颤斗在一起,十分钟就够赤手空拳打碎一个,更何况泰国人从小受训,连凶器都不需要,光靠拳头就能打得于宝哲头骨碎裂、脸颊变形,面孔中央一只英挺俊俏的鼻,早已经歪斜破碎,不成人样。
最多的是血,从头顶流向下颌,又从眉骨划到耳后,一道又一道鲜红血迹在他白皙的皮肤纵横交错,将他的脸割裂成无数个细小碎片,惨不忍睹。
“你……不行…………”
阿Bin对于于宝哲的过早倒地十分不满意,他撇撇嘴,上前两步,一抬脚突然狠狠踩在于宝哲右腿小腿骨上——
咔咔,清脆声响。
于宝哲躺在地上,疼到胸腔都要撕裂,却无奈已经没力气喊一声疼。只剩下呜呜两声,被湮没在喉咙里,涟漪一般迅速消散开。
阿Bin换个姿势,两脚跨在已经倒地不起的于宝哲身体两侧,左手攥住于宝哲衣领,将他烂泥一样的上半身提起来,右手已经做出挥拳动作,这一拳蓄满十分力道,目标是于宝哲已经被鲜血染透的太阳穴,力求一拳将他送上黄泉路。
跟在于宝哲身后赶来的几个马仔甚至只是背着手肩并肩站在逆光处,替阿Bin挡住挥拳的风影,从头至尾未动手。
“大佬答应我,来红港让我打到过瘾,结果又是在骗我。”阿Bin歪着嘴,用泰语说。说完往于宝哲脸上吐了口痰,拉着一张脸,正要不耐烦地挥出最后一拳——
“警察!通通不许动!”
啊——
原来报摊老板收钱办事,比本地立法会议员更有品格。
榕树湾别墅,灯还在亮。
冰冷的刀刃还紧贴着姜晚贞的手腕,她的脉搏缓慢跳动,已经失去“以命相搏”那一刹那的癫狂和紧张。
赌徒把筹码都推上桌,咬咬牙要一把赌上身家性命,但荷官迟迟不开牌,他却开始后悔,怕自己堵得太多,已经一只脚在悬崖边缘游荡,岌岌可危。
姜晚贞清楚明白,她赌上的是她的爱情,她那一段速食的、短暂的、瑰丽却充满世俗育望的爱情。
她自以为的情真意切此刻正在陈勘逐渐冰冷的眼神里消逝,她恍惚着仿佛被扔进楼底空荡的泳池,逐渐被水淹没,逐渐失去知觉…………
“姜晚贞,你现在也会玩这一套了?一哭二闹三上吊,你以为是谁?你要死死远一点,不要到我面前演戏,我只会觉得吵。”
他单手撑住窗台,人是箭在弦上,却迟迟不发。
姜晚贞已经顾不上咀嚼陈勘的话有多伤人,甚至不记得几时几分,哭到泪流满面,她跌坐在地上,靠她的满腔爱恋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她哀哀地求他,“你不要去…………你哪里都不要去…………陈勘…………就当我求你…………”
她哭哀求,陈勘却笑起来,窗外一闪而过的月光照亮他瘦削的侧脸,他好似无事发生,照旧和以往任何一个和风煦日的下午一样,用哄小孩的口吻同她讲话,“贞贞,你在讲什么?我只不过不想输给于宝哲,你要吃蛋挞,我现在就去买,一定比于宝哲那一家更好吃,你把刀放下,乖乖在家等我。”
“爹地当我是白痴,你也当我白痴?陈勘,你知不知道你今晚一旦跳出去,就再没有回头路。”
“贞贞…………”
“我,还是他,你选一个。”姜晚贞不知从何处借来的决心同自信,要拿自己去逼对方做选择。
然而恋爱中的女人总爱盲目自信,自以为男人同她一样,情爱大过天,实际男人精明冷静,从来只把爱情当游戏。
在爱情里下注的人,注定要输。
陈勘牵了牵嘴角,莫名发笑。
实际他握紧拳头,也在害怕。
“贞贞,你不敢的。”
原来他也在赌。
姜晚贞说:“你试试看…………”
她决绝。
可惜他不相信她的决心,单手撑住窗台就要往下跳,似乎再晚一秒都要世界毁灭。
又可惜他不肯狠下心,抽空回头看一眼,也只这一眼,阻止他跳窗外逃的的计划,将他牢牢牵扯在姜晚贞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