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哑巴安然+番外(20)
在触手可得的欢笑,吵闹中,她侧过身,微仰起头,看着身边这个随家人谈笑自如的男人,感受着心里那逆光而生的沼泽地正渐渐变暖,变亮,滋生在暗处的恐惧、孤独、期待,被禁锢的灵魂,正一层一层的被打开,这些情绪让她开始变得鲜活,等所有的隐藏被剖开,她发现心底深处有个整洁的小女孩穿着漂亮的花裙子,正贪恋的,迫不及待的,朝这束光跑来。
她没争取过什么,从来都是命运给什么她就拿什么,喜欢不喜欢,乐意不乐意,没人问,她也不在意。她的生活就像被设定好时间温度后遗忘在旁的试验品,陪伴她的除了证明时间一直再走的机械声外,在没别的。周而复始,按部就班的等待着下个时间里生出的产物。
她明明生有可归,却被父母丢在山里,脸皴的通红,穿着不知谁送的或大或小的衣服,拖拉着不合脚的鞋,跟着怨天愤地的奶奶 ,穿过一座山又是一座山,走到老远的县城里去卖奶奶的手工馍。那时,天一亮,安然就知道,该起床了,该翻山去卖馍了。
她说话晚,三岁了还没张嘴的苗。饿了,就紧走两步,伸着黑搓搓的小手去拽奶奶衣角,奶奶就会掀开盖帘揪块馒头给她。渴了,就指着嘴巴哼哼,奶奶就把挂在车把上顶大的水壶给她,里面装着她和奶奶一天的水,可沉了,拿不动怎么办,她就两只手抱着,仰着脖子咕咚咕咚灌,喝的急,来不及的咽下的就顺着嘴角往下流,她的领口就没有干得时候,湿乎乎一片把下巴颏淹的也红红的。
生活对她太理所应当了,理所应当的给,理所应当的拿,渐渐的在这种理所应当下,她没了情绪,荒谬的以为这就是她生活本来的样子。
“怎么就你一人,你父母呢?”
坐在正位上一直没说话的梁妈在她问候完正要坐下时,说;安然刚弯下的腰瞬间又直了回去,心里紧绷着的那根弦啪的一声,断了。
“他们,他们,临时有事,来不。”了话根本不用说完,梁妈早就积攒下的情绪就在等这刻。当着亲戚的面,当着梁家人的面正式爆发出来。
“啪”的一声,干脆利落,都没给人反应的时间。
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可人人心里又明白,能让一向知书达理的郝教授把看重的体面都不要了,那必定是犯下了大错。
这儿媳妇不得了,梁家门坎儿刚迈进来,凳子还没捂热乎,就这么拎不清实在不像话。
梁妈是个体面人,这么多年在他们梁家门里没发生过矛盾,虽说隔着书香门第与生意人的价值差异,但人该尽得孝,该走的面儿一样儿没落下。人无完人,成了一家人,那就避不了鸡毛蒜皮的事,可那些鸡毛蒜皮也得自家人才有的,从另一个层面来讲,那算是一家人关系的证明。做大生意人的人,格局大着,尤其是最能分的清亲疏远近。梁妈不一样,梁妈是知识分子,做学问的,从小身边就画好了一堆的条条框框,要这样,要那样,不能这样,不能那样,哪哪都得有规矩束着,这规矩一多,难免就会显得教条,可人知识分子最大的优点在于书读的多,眼界广,人识大体,拎的清,瞧不上的从不多话,就等人走了,关起门来教育自己的儿子。
眼前能让梁妈这么不顾面儿的大发雷霆,根本用不着刨根问底,那必定是你错了,而且错的还不轻。
一时间大家的目光又重新回到安然身上,刚才还和颜悦色的脸上这会什么情绪都没了。
“你就算是天王老子的女儿,我梁家这么些人都配不上和他们吃一顿饭吗?今儿是什么日子,忙?你问问在坐的各位谁身上不是背着几百万的生意,他们比这还忙?自己姑娘结婚这么大的事都不露个面儿,富得只剩钱了?”
这话说的太明白了,安然反应在迟钝也听懂了,不仅她听懂了,在坐的每一位也都听明白儿的。结婚是安然高攀了梁家,安然家不仅没钱,更没人情味儿,亲闺女结婚都不来,那还得是没人情味儿到底了。富得只剩钱,有文化人骂人都这么有水平,跟山里爱在背后嚼舌根的人一点不一样,她们骂的直接,说她们把钱看的比命重,说他们一家子都是没有人情味的守财奴。
话不同,可道理却是一样的。没钱又没德的人,到哪都是最让人瞧不起的。
不过人家是在背后嘀咕,从没当着她面儿这么说过。
梁妈摔碎了盘子摔碎了碗,梳的整齐的头发随着她大开大合的动作,已经散了。她抬手指着自己的儿子,浑身发着抖,“你,你,你,瞒着我,瞒着我们所有人,就给我们梁家找回这么一祖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