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倒计时+番外(74)
但是余久想,即便她其实比以前更在意我,我也很难去接受她后知后觉的情感了。
并非是因为主观上闹别扭、拧不过心态,而是因为客观上的心理疾病。
如果数据条显示的情感是双向的,那么在他幼年尚且渴望父母关爱的时候,见到的就已经是很低很低的数字了,即当时他们是真的不在意他。说不定后来在意他的人其实出现了很多——但对他来说并不重要,他自己已经不在意任何人了。
当他意识到数据条本身可能不客观这件事时,已经无法去验证它了。
“说不定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数据条,而是我自己病得太严重呢?”余久忽然笑了一下,“精神上出现疾病后,人看到的、听到的所有事物就都会成为他们自己想看到的样子,没准我能看到的数据条自始至终都是幻视,本来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会发生,只是我刚好有病呢?”
在余久刚说出来自己看不见数据条的时候,宁乐言意识到他的情绪很不对劲,本来还以为是因为他以前都依靠数据建立人际关系、对以后该如何不知所措,现在完全明白过来了,跟什么人际半点关系都没有,余久也根本不会被这种事情绊住——
数据条突然消失这件事,让余久非常直白地感受到它的“非客观性”,他开始怀疑起是否自己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全部都是因为有病,一切都是他自己折腾出来的,是他先有问题,才会觉得自己无关紧要,而非其他人让他觉得自己无关紧要,他才出现了问题——他本来能够自圆其说的逻辑价值观崩塌了。
如果数据条真的不客观,或者它其实根本就没有存在过,那我的今天从哪里来?一切悲观负面的过往全都是因为我自己有病吗?
宁乐言深吸一口气,缓缓道:“你哪有病?你一点问题都没有,要有也是你爸妈的问题。”
“你明明是消极家庭环境的受害者,干嘛说是自己有病?”宁乐言强调一遍,“你一点问题都没有,你明明天下第一好。”
“看不见就看不见了。”宁乐言挣开余久的手,转而两手捧住他的脸,让他抬头和自己对视,看着他一字一顿道,“去他妈的什么数据条倒计时,在的时候什么都没发生,没了一样屁事没有。再也没有这些东西了,以后的每一天都是不一样的、崭新的,每一天都会是自由的,你听懂了没有?”
人的生命不该被具象的倒计时束缚,人的情感不该被主观的数据条困住,别被数字桎梏,别被过往困囿,往前看——往前看吧,前方有灿烂阳光,前方有光明大道。
余久“哈”地笑出了声,笑着笑着眼眶红了起来,他终于抬手紧紧搂抱住宁乐言的腰,把脸埋进他的腰侧,滚烫的眼泪涌了出来。
“你说得对,”他收紧手臂,声音颤抖,“你说得对。”
仿佛佩戴已久的枷锁终于被卸下,一切都在枷锁落地时轰然崩塌。
宁乐言默不作声地摸了摸余久柔软的头发,仿佛触碰到了对方一样柔软的内心,他抬眼看了看窗外刺眼的阳光,不自觉眯了一下眼睛,想:
——然后新的世界,正在建成。
第38章 (正文完)夏天
当天下午,宁乐言直接把余久按在宿舍,没让人再出去上课,显然余久目前的状态也并不适合听那些乱七八糟的复杂天书。由于觉得专业课翘了不太好,说不定对余久最后评优有点影响,宁乐言还特地找到他们老师,给他请了假。
余久其实哭得不凶,但是眼泪流了很久,等到宁乐言发现的时候,腰侧的衣服湿了不小的一块先不说,他眼皮都快肿成桃子了——宁乐言当时想着这场景真是太难得了,余久可从来没有表现出这么直接外放的情绪波动过,要不是时机实在不合适,他都想当场录下来。
“然后等你老了放给你看,嘲笑你年轻的时候是个爱哭鬼。”宁乐言回忆完,一边拧毛巾一边对余久说。
余久坐在椅子上,听话地后仰,乖乖让他把浸了冷水的毛巾盖到自己眼睛上,一句话都没说。
宁乐言仔仔细细把毛巾给他敷好,把自己的椅子拖过去靠在他旁边,继续跟他聊天:“你看我上午给你发的消息没有?”
余久似乎想摇头,但是毛巾盖在眼睛上,又有些不太方便,一时有点僵硬,宁乐言就叹了口气:“就知道你没看。”
他的语气里带上一点上扬的高兴意味:“外面那盆花!今天长了个花骨朵!”
余久还是没说话,但他抬手精准地找到了宁乐言手,握住重重地捏了一下。
“不过我还是看不出来是什么花。”宁乐言道,“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真的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