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不择言之下,竟然还把心底话说出口:“那个、我,你、你要多吃点。”
“……?”
“……你……太瘦了……我的意思是。”
恨此时风声不够大。
声若蚊蝇,竟也响彻如雷霆。她把包扣得紧紧,随时一副准备尴尬就跳车的惨烈模样,结果又是这样不经意一松手——附近正在开发、残砖碎瓦滚落地,障碍物一个接一个——她根本控制不住惯性,一个颠簸,遂第二次往前扑。
手倒是强制规矩了。宁可垂落两边也不愿抱他。
脸颊却仍重重撞上他后背。
下一秒,单车在此急停。
他单脚将车刹住。
她突然听见他叹了口气。
而后也不回头,便似乎脑袋后头长了双眼睛,一手扶车把,另一只手向后,竟一丝不差捉住她手臂,又向前轻轻一拉。
她的手就这样环住他的腰。
当然,仍隔着薄绒的外套。
脸颊蹭在绵软的绒絮上。是暖和的痒。
好像又回到好多好多年前。
他在认真做题,她在装作认真做题。有时悄悄拿眼角余光看他,他撑着脸颊,一只圆珠笔在五根手指间来回打转。她的脸突然红了。
还没来得及收回视线。
忽然却听见他凉飕飕一句,说小老师,你走神了。
下一秒,把玩圆珠笔的手便向后、揪住沙发上毛茸茸的玩偶抱枕。紧接着如“惩罚”般,玩偶的“脸”,便又轻轻贴了下她的侧脸。
也是这样暖和的痒。
她瑟缩一下,少年便将玩偶拿给她玩。笑着说小老师,你要是真的去做老师该怎么办。
她趔趄一下。
“抱吧。”
七年后,二十五岁的解凛便无奈地说:“坐稳就行。”
可她仍不敢抱得太紧。
怕两件毛衣和厚重外套,也遮不住如擂鼓般的心跳。
怕他知道这一刻抓不住就要溜走的幸福。
反正不用太近。
只要轻轻地、多呼吸两次就好。
*
半小时后。
解凛在到医院的前一个路口将她放下。
虽明显是为避嫌,仍找了个“买早餐”的借口。
迟雪点点头。
然而刚走出几步,却还是又迟疑着叫住他。
趁他停车的功夫飞快上前,从包里掏出自己的便当盒同筷子盒、一并递了过去。
“这个给你。”
她说:“早点摊那边,这个点一般都排很长队,而且忙起来会有一点顾不上卫生。你吃这个吧、这个是我爸做的,味道挺好的。当做我的……谢礼。”
语毕。
也不等他说好或不好,扔下一句“饭盒什么时候都行、放诊所就好”,便飞也似地快步走了。
到最后。
变成几乎是身后有鬼在追似的一路小跑。
上班时间算下来竟比平时还早。
正换衣服,却又接到父亲的电话。
“走的时候忘了跟你说,”话筒那头,迟大宇声音迟疑,“你要是有空,看中午或者下班之前,找个时间去看看你黄阿姨。”
“……”
迟雪没料到他专程打电话来又是为这事。不由愣了一下。
便听那头又絮絮叨叨说起:“缴费的事,我之前已经垫了一万五,不过住院总是个烧钱的事,也不知道这点钱能撑多久。麻仔又是个靠不住的、连欠的手术费都不知道筹够没有。你要是过去看你黄阿姨,再帮忙问问那边科室的医生吧。要是钱不够,跟爸爸说下,我再想想办法。”
听到这里。
迟雪久不吭声,终于忍不住蹙眉。
又提醒道:“舅舅那边的钱不是年底要给息了吗?爸,你手里不留点余钱?”
有时远亲不如近邻。
毕竟邻居一场,她倒也不是不愿意帮人家的忙。
只是心底总隐隐约约有些莫名的怀疑:
当年为了给母亲治病,一家人前前后后、向亲戚朋友借了接近三百万。这七年来为了还钱,日子过得抠搜紧巴。眼见得终于七七八八还得差不多,日子也算终于是看到了盼头。迟大宇却莫名其妙对一个、在她看来并没有太多交集的邻居大方起来。
这种帮忙难道不有些超出能力了吗?
然而迟大宇却依旧只是一个劲以“好邻居”的理由借口搪塞。
听得多了,做女儿的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唯有心底大致已认定:或许父亲真的是孤独寂寞太久,对人家黄阿姨“心有所图”,才会这么殷勤。
思来想去。
到底还是怀着极为微妙的心情,打听到了黄玉阿姨的病房所在。
趁着午休时间,迟雪便又在医院门口买了些水果,专程跑去住院部探望。
不料才刚到病房门口——甚至还离着老远一段距离,便听那头吵吵嚷嚷,沸反盈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