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清楚的开门声传到客厅,打破了这片诡异的寂静。
解凛亦从沉思中骤然回神,扭头去看:
便见不知何时已醒来的迟雪穿着睡衣,就静静站在长廊尽处的卧室门口。
而后。
有些沙哑的声音,却是字正腔圆的吐字清晰。
她轻轻喊了一声:“解凛。”
解……凛。
不是奇怪含混的称呼。
没有孩子般不安的哭叫。
这一次,她清楚而准确地叫出了他的名字。
于是,在叶南生不解的目光中。
他下意识起身的动作,就这样被这轻轻的一声叫停在当场。
愕然间抬头,四目相对。
她的目光却温柔,从他的眼眉掠过,又停留。
一点一点,细细地看了又看。
而后,什么话也不说,只扶着镂空浮雕的长廊墙壁,踏着一地晕黄的灯光,慢慢向他走过来。
一步。
两步。
她甚至走得都不算稳当。
却如为他重新拼凑起一个破碎多年的梦。
她恢复清明的目光,仍如旧时的模样,终于让那些零落的梦的碎片,渐渐都拼合成完整的画面。
直到他回过神来,亦上前去,弯腰紧紧拥住她。
迟雪险些被他抱得离地。
忍不住轻轻拍了下他背、才被后知后觉放下——如此笨拙的场面,却不知为何,突然就把她逗笑。
她只轻轻回拥过去。
拿两手当作软尺,如从前在自行车后座,她也是这样小心抱住他的腰——只是如今愈发得“轻松”——于是忍不住三秒,她又叹息起来。
醒来也是叹息的命。
煽情的话,闷葫芦对闷葫芦,清醒的时候反而说不出口。
只能低声的。
她由衷的说了一句:“解凛,你瘦了好多。”
“……嗯。”
“你是不是都没有好好吃饭。”
“……嗯。”
天晓得,只有在这种时候,她总觉得自己比人多吃的那一年多白饭,大概就是为了多说点话的。
她笑笑。
靠在他怀里,耳边是乱了步调的心跳。
没有人再说话。
只她离得太近,一遍又一遍,听到头顶传来近乎压抑的哽咽声——压得无声。可是偏偏喉结滚动,手臂颤抖——是只给她一个人看到的脆弱。她知道他在强忍。
于是等了很久。
一直等到他的呼吸逐渐平缓下来。
这才又轻轻推开他的怀抱,低头,仔细端详起他的手——每到紧张或情绪无法自控时就会颤抖的左手,如叶南生所说,“甚至托不稳枪”的这只手。
曾经就是这只手,牵着她离开了那条走不到头的暗巷;
是这只手,拉起了被人围在中心、跌坐在雪地不知所措的她;
是这只手。
在望不见底的二十三楼,拉住了摇摇欲坠的父亲。
她而今无声地握紧了这只手。
许久的沉默过后,却又侧过头。
看向始终旁观不语的叶南生。
“我可以去。”
她说:“让我去吧。”
这句话却分明不是对着他说。
下一句才是。
“……”
“我需要做什么?”
喔。
叶南生闻言,倏然笑了笑。
他还以为五年不见,他们之间说的第一句话,理所应当是诸如“好久不见”、“过得好吗”之类的寒暄。
他以为自己,终于也能够难得的也扮演一次“救世主”的角色。毕竟,他的五年也是真的五年,他也做了他能做的所有——
只不过,原来老天爷不仅爱和解凛开玩笑,也爱和他开玩笑。
他每次总是把不该说的话讲给不该听的人听。
这次也一样。
于是索性自暴自弃地开口:“你需要和我结婚。”
话落。
却还没等迟雪回答。
解凛的脸色已肉眼可见的一沉。
解凛:“不行。”
迟雪:“……先听他说完吧。”
“我还需要说完什么?”
叶南生却只愈发觉得眼前的画面刺眼。干脆又摊摊手,“或者,需要多问你一句——迟雪,你会愿意吗?愿意和我结婚?”
世上太多的真心话。
似乎永远只能借着玩笑的由头说出口。
只可惜,这一刻,他却依然只从她的眼神里读出了惊愕与无奈。
甚至第一反应亦不用多心观察——是下意识侧头,去看了一眼身边的解凛。
那个眼神。
好像太多的答案,不必说出口就已经是答案了。
他看在眼里,于是竟突然忍不住笑。
硬生生地,从五脏六腑中逼出一声自嘲的笑来。
笑得迟雪终于不得不收回那个眼神,转过头来看他:
这样的画面似乎也再熟悉不过。
在他每一个让她烦恼又无奈的恶作剧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