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糖拿铁+番外(111)
哪怕是装起来的微笑。
而易早早,也不再像从前那般快乐了。
她开始将自己整宿关在屋内,除了看书,没有任何娱乐活动,失去胳膊的不便让她甚至没法行动自如。有好几次,易迟迟都会撞见姐姐失去平衡跌倒在地,对着空荡荡的屋子,偷偷用左手抹眼泪。
名誉和非议都不重要了。
她失去了梦想,失去了机会。
世界如此残忍,连做人的尊严都要给她尽数剥夺。
是她不够好吗?是她不善良吗?
易早早不知道,却一如既往地安慰着易迟迟。在每个漆黑的夜里,悲伤的潮水升起时,用作为姐姐最坚实的肩膀,独臂将她搂紧:“姐姐,我们做错了吗?”
“我们没有。”
“你会好起来吗?”
“当然会呀。”
“可是。”易迟迟哽咽着,甜美的脸上满是泪痕:“可是爸爸被调查了,妈妈的公司资金链也出问题了,姐姐也弹不了钢琴了……我们该怎么证明自己是清白的呢,她们为什么不相信我呢……”
“怎么办呀,姐姐,我们下一步怎么办呀。”
“迟迟。”
少女长发齐腰,穿着白色睡衣的样子比童话里的公主还美好。易早早用左手抚上钢琴,艰难地摁下黑白琴键,揍出一段破碎的残音。
“do do so so la la so……”
是《小星星》的调子。
她断断续续地弹,易迟迟就跟着她一字一句地唱,用女孩最纯真可爱的童声,清澈,干净,每一个音符都饱含祝福:“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
“When the blazing sun is gone,when he nothing shines upon.”
“迟迟。”她说,天使般的脸上面带微笑:“澄清不了,那就随它去吧。”
“不要退缩,不要报复,不要屈服于暴力,也不要伤害任何人。”
“我们要……做善良的人。”
是啊,要做善良的人,易迟迟跟着她轻念。
可是为什么,好人却没有好报呢?
易迟迟不懂,直到现在都不会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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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走的那天,是个阳光明媚的立春。
前一天晚上,她似乎突然乐观了起来,跟易迟迟讲了好多话,回忆童年时的点点滴滴,笑她总是愁眉苦脸,看恐怖片会害怕。
她该察觉出不对劲的,因为易早早竟破天荒地将她支去了纪楠家,说让纪楠教易迟迟学她最喜欢的十字绣,今晚都不让她回家。
她怎么就信了啊!
易迟迟在一大早接到家里的电话,母亲的哭声、救护车的鸣笛声、乱作一团的哀嚎声从听筒那头爆炸般传来。
她开始哭,十字绣的针几乎刺穿了手指,她喊叫着冲出大门,稀里糊涂地往家跑,却在头脑空白中连回家的路都找不到。
“迟迟,姐姐走了。”
“姐姐回天堂当天使了。”
“姐姐给你留了好大一笔钱,让你好好读书,帮助有需要的人。”
“姐姐希望你善良且幸福。”
她叫易早早,生于盛夏,殁于早春。
易早早离开时,正枕着她的钢琴。
红裙黑发,面容温柔,唇边带着笑意,甜美的脸蛋紧贴着黑白琴键,像个误入人间的小天使,兜兜转转停留了十六年,又披上白色的翅膀,重返天堂。
房间里,散落了满地凌乱的乐谱,是她和妹妹一起唱过的,莫扎特的《小星星》。
被安眠药瓶子和水杯遮掩,易迟迟低头,只看见一句:Then the traveler in the dark,Thanks you for your tiny spark.
(旅行者在黑夜茫茫,感谢你微弱的光芒。)
“姐姐不见了。”
“她变成了星光。”
那年,易迟迟才九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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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的葬礼上,天空下起了绵绵春雨,易家人神情悲切。
前来悼念的人很多,有易早早的同学朋友,也有父母生意合作中的伙伴,电视台和报社的新闻记者也来了,她们对易早早去世后捐款的壮举大势报道,歌功颂德,赚足了口碑。人人脸上情绪哀伤,有人甚至留下了泪水。
“唉,多好的女孩啊。”
“怎么那么脆弱呢,她要是活下来,一定能为这个世界做更大的贡献。”
“红颜薄命哟。”
姐姐走了,这个世界突然开始爱她。
仿佛那些谣言,那些谩骂,那些恶毒的诅咒,都与她们无关。
贴子删了,账号注销了,报纸上道歉了,事情就不再是他们做的。
就像易早早去世了,她就又成了人们口中完美无瑕的天使。
谁也没错,谁也没对不起她。放下屠刀,他们又变成了高高在上的活菩萨,谁都不是杀人凶手。
易迟迟站在隐秘的墙角,手上握着一束矢车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说不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