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言软语(94)
她们是在晚上十点到的新四县。
去的是她小叔家,位于县城的老街。
这个点邻居全关门黑灯了,只有他们家灯火通明,客厅和院子里已经跪满了人。
听说她们到了之后,一楼房间走出来一个满脸凶相的男人,眼睛早哭得红肿。
季磊沉声说:“星星,你奶奶叫你进去。”
季暖穿过人群往里走。
到了门口她顿住脚步。
她不想进去……
甚至幼稚的想,不面对是不是奶奶就不会离开她。
站在她身后的季淼说:“进去吧,你奶奶时间不多了。”
季暖沉沉嗯了声。
还是走进了那个房间。
没有立马扑到床边,而是像她奶奶时常要求她的那样,端整地走过去。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人垂暮的模样。
奄奄一息,平静地接受生命的流逝。
她坐在付佩安身旁,碰了碰她手,克制着喷涌而来的悲伤情绪。
季淼给她递了碗,让她给付佩安喂些水。
季暖照做。
仔细地擦拭着她的唇瓣,润湿。
季淼把屋子里的人赶出去,守在床边的欧芳芳不乐意,生怕老太太偷偷给季暖留下些什么。
季淼瞧见嫂子这副贪得无厌的模样,叉腰凶狠说:“星星是我妈一手拉扯大的,说两句话你一个外人在这里碍事什么。”
接着也不管欧芳芳再说其他,用蛮力把她推出去把门锁上。
季暖握着付佩安的手,想要留住这仅存的体温,感受到粗糙的手指划着她掌心。
“你奶奶有话和你说。”季淼看到母亲欲张的嘴,心领神会。
季暖俯身上前,看见此时面色苍白的奶奶,心痛不已。
“奶奶,你说。”季暖知道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付佩安望着眼前的孙女。
她最不放心的还是季暖,她怕小女孩在这穷乡僻壤的县城里被这些亲戚压着吸血。
“星星。”付佩安用尽最大的力气,继续说:“我什么都没给你留,你……也别争。”
她知道自己小儿子是什么德行,若是她给季暖留了财产,那肯定会闹得季暖不安宁。
季暖红了眼眶,知道奶奶的用意。
她最后点了头。
其实她从没稀罕过这些。
季淼听完欲言又止。
最终还是没说出心里的话。
而后付佩安叫了季淼过来,季暖退到后面。
她隐约听到付佩安说话的声音。
也是这么多年来,难得见付佩安对季淼温和细雨说着话。
她说她走了之后,让季淼不用再顾忌什么了,早点和男朋友结婚,不要再耽误下去了。
良久,季淼也没回答。
而付佩安撑不住了,她实在是太困了,握着季淼的手,彻底地合上了双眼。
季淼把付佩安的手放好,起身去开了门,和大家说老太太走了。
一堆人涌入房间,季暖被挤到后面,跟着大家跪下。
哭声充斥着整个房间,季暖整个人是麻木的,情绪沉默地爆发着。
死亡的来得突然。
宣告都未曾有。
季暖感受血液变冷,木讷着。
世间最爱她的人走了。
她孑然一身,像根浮木,无依无靠了。
-
丧礼办了五天,老太太是在第二天早晨入的土。
按照家乡白事的习俗,宴席需要多摆上三天。
这三天,很多亲朋好友来过。
上香的,哭丧的,都在心痛老太太的离去。
但也并不是停滞不前,大家在饭桌上依旧该聊什么聊什么。
生老病死,或许大家也开看了。
毕竟人总是要往前看。
季暖在坐在角落,季宸也回来了,他一直和她坐在一块。
大人们都有事可忙,同年龄阶段的也就他们两个。
晚上宾客坐在院子里侃大山,灵堂里的季山和季磊打了起来。
因为老太太最后一套老房子应该给谁,家中在开发区的几块地应该怎么分持有不同的意见。
一致认为对方拿的比自己多。
季山说:“老房子应该给星星,她和妈一个户口,这些年我也赡养妈,星星也长在她身边。”
季磊不认同,破骂:“我才是在妈跟前尽孝的儿子,我拿得多点应该没问题吧?谁评理都是我占。还要星星,你做爹的也不见上心,妈走后,她也该跟我们家拜一个祖宗!”
季山忽略季暖的事,说:“你给过什么,还是去年你才把妈从老房子接过来,一直都是我养着妈,应该是我拿!”
调节不下,两人拳头相向。
季暖厌恶此类场景,转身出了门。
季宸要跟上,她冷冷说:“别跟着我。”
她就想一个人待会。
脱下身上的孝衣,烦闷地沿着巷子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