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降维(369)
“竖子安敢!”王谢两家都是门阀大家,这一代的吏部尚书也是副相之一,正是王家家主,家主被这么冷嘲热讽,王氏子弟哪里认得,当即便有人厉声呵斥。
眼见下面要打起来,一直打瞌睡的谢首辅终于醒明白了,提高声音制止:“朝堂之上喧哗高语,成何体统!”
王家子弟对谢琢怒目而视,皇帝不胜其烦地摆了摆手:“饮玉说话太刻薄了些,快快向王卿致歉!”
谢琢偏过头,看了始终一动不动端坐的王家家主一眼,拱手颔首行大礼:“小子无状,言语冒犯大人。”
王老爷子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地点了下头,没有说话。
皇帝也怕谢琢再说出什么话来搞得堂上血溅五步,急忙道:“那此事,便交由王卿可好?谢琢为副手协助。”
他想得明白,谢琢刚刚才惹怒过王尚书,他们俩断断是不可能沆瀣一气来糊弄他的,吏部又和兵部八竿子打不着,交给王尚书正是最好的选择。
皇帝越想越觉得这一招巧妙,当即就要拍板定下,王尚书插嘴:“陛下容谅,臣也确是年高,只怕途中缓慢奔波累及陛下大事,臣之幼孙尚且能用,虽则年轻稚嫩,行事也略有章法,可否让其代臣出面?”
皇帝略想了一想,在身边内侍的提醒下看见坐在不远处始终静默的王瑗之,想起来这位大名鼎鼎的王家凤皇子,首先就犹豫了一下。
他可没忘记谢饮玉以前和王凤子是常同进同出的好友呢。
不过他转念一想,自从谢琢不知天高地厚地说要修史以来,以前与他交好的人都没有再上谢府去了,再加上谢琢刚刚还指着鼻子骂了王凤子的祖父,这两人无论如何是不能混到一块儿去了。
这么想着,皇帝放松了许多,宽厚地点头:“既如此,就如卿所言吧,以王瑗之为正,谢琢为副,共查此事。”
一直低着头的王瑗之面无表情地抬起脸,在身边同僚的提醒下慢慢出列谢恩,比他动作利落的谢琢已经直起了身体,王瑗之的目光不着痕迹地落在身旁谢琢的手上。
从他这个角度,只能看见谢琢半截袖口里露出的一点苍白手指,上面带着一点被尖锐之物割伤的血痕,已经褪成了结痂的褐色,像是淋漓的墨迹,印刻在这个人身上。
饮玉,这就是你要送我的登云梯吗?
若能彻查此事,翻出些东西来,那的确是累累功劳,足够他一路平步青云,可若是最后证明了军部确实清白……饮玉,身为首告的你要如何自处呢?
还是说……你已经有了什么确凿证据?抑或……你想要的并不是这个?
第140章 为君丹青台上死(五)
虽然给了谢琢一个副使的名头, 但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皇帝像是忘记了谢琢自身还是个“待罪之身”,他现在本来应该待在谢家, 安安份份地等待朝堂诸公为他定下一个罪名,然后或去职幽闭在家, 或直接流放漠北。
根据上次四皇子透露的消息, 很可能是后者。
总而言之, 他此刻出现在凤凰台内就已经是一件违逆圣意的事情了。
不过因为皇帝从头到尾都没有提起这件事, 众臣工也都是人中人精,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纷纷识趣地对此闭口不言。
既然皇帝没有提及这件事, 那谢琢就还是个待罪之身, 这位新走马上任的谢副使, 可完全没有表面上看起来这么风光。
天知道皇帝假作宽厚, 是不是在等着这件事解决以后扯着这点由头秋后算账呢。
朝会散去后,大部分人还是对谢琢避之唯恐不及的态度,有些人则将厌恶的情绪表达得更为明显,他们大多供职兵部, 谢琢这么一告, 字字句句都在指责他们尸位素餐无能痴傻,他们能容得下谢琢就怪了。
在第四个人阴阳怪气地走过谢琢身边抛下一声嗤笑后,谢琢幽幽地调转视线瞥了他一眼,尽管他什么都没有说,但这个眼神不知怎么的就激怒了那个人,原本打算抬头挺胸走出去的兵部官员怒目圆睁:“谢饮玉!你这是什么眼神?”
谢琢眼帘微动, 神情疏朗平和:“这位……”
他停顿了一下, 仿佛是在思考回忆, 过了半晌才歉意地微微一笑:“这位大人实在面生,琢竟不记得以前曾与大人相见?”
谢饮玉的从前是个什么概念,他从前认识的人是这个兵部的官吏一辈子都不可能同桌共饮的人物,所以尽管只是这样平淡随和地一问,也让对方感觉到了某种难以言明的屈辱。
“谢琢!你现在不过是一名前途尽毁的犯官,若非你姓谢,你的尸骨早就已经凉透了,你竟然还敢厚颜无耻堂皇进入凤凰台?陛下宽仁容让你,你尚不知收敛,世上怎会有你这等恶劣之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