簇拥(57)
“先生请消气。”男子倒也坦然,事件分阴明两面,明面上的事,但说无妨,“弟子‘竹登’,从小在我身边长大,虽无血缘关系,但也算至亲手足。他天赋极高,我的玄武招式,与他而言,很快就烂熟于胸;我已无力继续教导,就希望他能拜在您门下,将来会有更长远的发展。”
男子三十岁上下,装束寻常,在一派衣着光鲜的参赛选手之中,显得不甚起眼,但走近身侧,才发觉气质高贵,眼中的深沉,像一位鹤立独行的浪者,肩有泰风的行囊,却显得云淡风轻,叫人莫名臣服:“我与于家有私人恩怨,这不强求您的理解。‘竹登’的今日所为,是为我鸣不平,但我没想到他会如此冒失,竟在您的试场内动手。您当时的为难,责任全在我。”
“这些年来,您所给予的帮助,我铭记在心;今日之事,以及之前对您的诸多打扰,我深感愧疚。从今以后,当与您保持应有的距离,若有用得上我的地方,请您直言。”男子从随身处取出一封信笺,落樱的底纹,上面系一枚细小的蝴蝶结,“前一日,少公子与我相约茶肆,遇见一位天真浪漫的少女。少公子想上前结识,又担心冒失,犹豫间,女子再不见踪影。我回去后加紧打探,知其出身书香世家,遂将少爷之心意转达,她也几分欢喜,随即书信一封。这封信,我原想着要送至府上,如今就假手于您。”
男子言辞恭敬,护幼之情、结交之意,进退分寸得当,感恩怀德之心,跃然而出,叫人不忍苛责。
“罢了。这信还是由你转交,身为父亲,不便插手少年们的春心萌动,待到正式嫁娶之时,再来告诉我也不迟。”长者轻轻叹气,也有所释怀,“说一个好消息给你:尊者对‘竹登’很是看中,今日还举荐他为新加一队的队长,允许自由招募队员,维护试场的秩序井然。”
“尊者?”男子几分意外,还有隐约的不信任,“这消息来得突然,不知是否另有深意?”
“就是纯粹的提携,想收为己用。”这一提议,长者起初听来,也有些懵然,再细细想开,又觉得可以理解,“他年事已高,今年退任分试场的考官,但考域组委的任期未满,所以说话仍有分量。他是晚年得子,公子年轻有为,但若要扶正要位,还需多培养得力助手。”
“这对于你而言,也是很好的结交机会。”今日之事后,长者对男子心存芥蒂,将来他若再有难处,可能不会相助,但就此置之不理,又觉得于心不忍,“尊者立场不明,你若有心,就找个身份相当的人,好好探一探。”
……
天渊两极。
莅任巅位,翼云天负手而立,正对他眼中的淡泊无欲,阳光收起潋滟张狂,高处的风,一改烦嚣,引得衣袖翩翩却不见凌乱。这一派的瑞和尊崇,犹如海天一色,明面上的静谧安详,是深处压下的暗潮汹涌。不远的桌案上,两份名录复核,对立而峙:一份出至自官家验明;另一份由私家查缉所得。
“如此雷厉风行地将我唤来,不像您平日里的作风。”尊者推门而入,不见拘束,“今日是出了什么稀罕事?”
这话明知故问,尊者神色安怡,像是看待自家晚辈,还不忘小小逗弄。
“冷不防地挨了一掌,她伤得如何?”翼云天问,眼中的情深有所克制,却宛如树丛中的一芽新泉,是难以掩饰的满溢。
“咳、咳——”尊者也是吃不消这份的真挚,“至情至意,不像您的本色。”
“她是我的夫人!”他几分孩子气的较真,犹如沐浴爱河的少年郎,“到底伤得怎么样了?”
“护身的软甲,受击处完全粉碎,所幸安然无恙。”尊者刚才一番的“整理外袍”,是为她查验伤情,“今日于小姐的突然驾到,虽是受了惊,却获益匪浅:先是一个新进玄者,竟能在拂帘片刻,觉察出她所设下的玄机。这份异乎寻常的警惕,以及没有余地的近身一击,分明就是在于小姐初入时分,就她将设为击杀目标!”
话至此,尊者一声叹息,神色渐趋肃穆:“那人的续加一掌,被长者挡下,我虽置身边围,仍能感觉出一丝诡异的灼热。但叫我惊讶的是:长者竟然只字不提,还对那人诸多庇护。”
尊者的话中,怅然也几分自责:自己因看重长者对待弟子关怀备至,上门求教者也诸多照拂,就力排众议核定他为继任考官;当时有老者反对,说他性情温良,人心向善,只怕遇到异常情况,容易受感性因素偏扰,不经意间就助纣为虐。竟一语成谶……
对于今日之乱象,翼云天倒表现出超越年龄的气魄与从容,甚至有几分照单全收的王者风范:“轮回有常,十大家族已稳固太久,又到了新一轮的洗牌。此时的祥和,是黑暗前的平静尾声。这一战,无可避免,也无须叹惋:他们在暗处隐隐做大,亟需一个反扑的咬口;我们在明处坚固壁垒,又何尝不在等待一个抄底的契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