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翻月亮水(49)
苏圆的怒气不减,加大了说话的调子。
“你不是很厉害吗?你不是口口声声说能考上那所专业大学吗?我抱着希望带你一起来到了英国,现在你却连街边一个破流浪艺术家混得还差?纪沉落,你搞搞清楚,你爸爸可没有我这么好说话,投资在你身上的每一分钱,我们都是算着高回报率的,你打破了这个平衡,你就要想办法把这么多年给你报的班,上的大师课全都给我一分不差的还回来。”
刺耳、怒气、恶意充斥着纪沉落的耳膜,她害怕,太害怕,一文不值的她没有了方向,曾经引以为傲的爱好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不过是生活中任意一道悖论题,纪沉落觉得自己笨,奔着死结那里解了。
“你知不知道只要你画一幅,就能还清我的赌债,就能让我们家重新过回之前的日子,你知道吗?”苏圆疯了一样摇晃纪沉落的身子,时而斥责,时而哄骗,“落落,妈妈求求你好不好,就这一次,好吗?你难道忍心让别人嘲笑妈妈?”
眼前的人又发了疯,语无伦次,想起苏圆以前风雨无阻送她上课的模样,纪沉落再一次颤意袭来,手脚抽搐。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苏圆变成了这个样子。
“你再装! 纪武然回来我们两个都要完蛋,你到底明不明白呀,落落。”
纪沉落晕倒之前只听见了一句落落,激得她心凉,没有他叫得好听。
来到英国的第二周,好像一年这么长。
刚成年的年纪,没有见过好与坏,不知道亲近的人也可怕,以前的好不算好,到现在反倒成了羁绊,是脖子上无形的细绳,一点点收紧。
时间长了,纪沉落已经察觉出不对。
妈妈总是不在家,唐人街的麻将馆总有几处闹哄哄的,纪沉落几次去找人,吃了许多亏。
后来才知道,妈妈在国外已经欠下了许多赌债。
赌红了眼的人,不仅押钱,有押房的,有押身家性命的,当然也有押人的。
从来没想过,在这方面她还能胜出,因为会点画技,气质多少藏着点宁死不屈,倒是让人喜欢,加大了砝码。
苏圆也带着她寻解脱过一回,药买少了,都抢救过来了。
其实没买少,是她丢了几粒,她不敢死,死了梦不着他。
现实永远狗血荒唐。
她分辨不出苏圆什么时候是开心的,吃饭要看她脸色,喝汤要避开纪武然的方向,落了两三粒米饭没等捡起来就被甩了一巴掌。
脆弱崩溃的初衷永远是细节的一处,针扎似的,顶着心脏戳。
妈妈说她还小,要守规矩,要听话。
她之前也听话,却不是这样的,可是又说不上哪里不对,要花多久的失望才能对他们绝望?
不知道是不是太乖,她总想起他们的好,下一刻又陷入万劫不复。
她晕的时间不够久,时常是两个小时的时间,梦里总看见他笑,拿着红绳铃铛摇晃,声响在引她回家。
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办法独立思考,每天穿什么衣服都要看苏圆的意愿,打牌输了,不许穿红,打麻将赢了,只许穿绿。
纪武然推开卧室的门,用手探了一探她的额头,笑着问,“落落,哪里不舒服,告诉爸爸好不好。”
纪沉落不敢开口,怔怔地看着堆着笑容的母亲,眼里没有半点生气,倒是攥红绳铃铛的手紧。
没等来回答,纪武然忽然抢过床上的猫,伸出窗外。
大概是猫猫叫得太凄厉,她猛然惊醒。
怔愣了半晌,思绪回笼,这里不是英国,她浑身出汗。
手机不停震动,她拿起看了一眼,是几十条邮箱提示,来信人熟悉,她看都没看果断删除,全部拉黑。
闭着眼,伸手随便一捞,身边空了,猜测大概傅序颠又去处理工作上的事了,大忙人的早晨都是在打电话,何况在这里陪了两天,公事肯定堆得山一样高。
忍着不去回想梦里的事,她想起昨晚的浪漫,心里还有些可惜这些荷花开得好,被清理了挺难过,想着这些,纪沉落从靠近窗的那一边床上下来,打开窗,没有预料之中的清扫残花的痕迹。
阴雨天气,纪沉落看见傅序颠撑着伞,站在路边给人派花,小朋友拿不动,他就给一朵,中年夫妇大早晨出摊,车上有余,就给了两三束,遛狗的爷爷也难为情的多要了一束,环卫工人手被扫把占着,他就在人家车上插了一朵,连路过的小狗也叼走了两朵......
他将她的心意保护得很好,没有一朵被丢掉。
今天的天气和枝城一样,突然让人陷入了回忆,纪沉落想起在十三中的时候,她也喜欢趴在窗台上看他打球,察觉被发现也不怕,大胆回应他视线,后来,傅序颠说,就是因为她的肆意大胆探究的目光,让他起了坏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