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时晏垂眸:“是。”
叶咏君在一旁想说些什么,被陆维震给拽住,朝她使了个眼色。
“静姝啊,你也跟你们团里多请几天假,在家好好调整一下。”陆老爷子又走到沈静姝跟前,浑浊的老眼中满是疼惜。
老战友的这个小孙女实在是个可怜孩子。
沈静姝的嗓子养了几天,依旧没好,开口的次数也愈发少,这会儿听到陆老爷子的关怀,也只轻轻嗯了声。
叮嘱完,陆老爷子上了车。
陆维震牵着叶咏君,也上前嘱咐沈静姝和陆时晏两句,也离开了。
叶咏君虽然全程没开口,但沈静姝也从自家婆婆那不算好的脸色里,看出对她的不满。
至于不满什么,沈静姝大概也猜到,是嫌她家里事多,三番两次绊住陆时晏,耽误他正事。
不过现在奶奶走了,她家里也没人了,以后也不会再有事麻烦陆时晏了。
葬礼结束第二天,便是遗体火化。
在遗体被推进焚化炉前,沈静姝到底没忍住,冲上去看了最后一眼。
如她所预料的一般,在看到奶奶的那瞬间,泪水决堤般崩落。
她完全失了态,顾不上任何体面拖着车,不让殡仪馆的人员将车推走。
陆时晏紧紧抱住她,任由她在怀中撕打,也不肯放开,“静姝,听话,冷静一些。”
像是真的冷静下来,她停下了挣扎,神情麻木地抬起头,看了陆时晏一眼。
下一刻,眼皮重重合上,再次昏死在他怀中。
骗小孩的话常说,人死了,会变成天空上的一颗星星,在天上照亮着人间。
沈静姝站在高高的落地窗前,眺望着繁华的沪城夜景,忍不住去想,沪城的灯光已经够璀璨,够明亮了,为什么还要她奶奶这么一颗星呢。
这是葬礼结束后的第五天。
她也不知道这五天是怎么过来的,浑浑噩噩,行尸走肉一般。
那天在殡仪馆晕倒,再次醒来,人已经回了云景雅苑。
奶奶变成了一个小小的盒子,精致的骨灰盒,上面还画着她最爱的蕙兰。
这五天,陆时晏没去公司,就在家守着她。
他极具耐心地陪她,一度让沈静姝觉得自己像个四肢退化的婴孩,他盯着她吃饭,提醒她按时睡觉,无微不至的照顾着她,试图将她从悲伤中拉回正轨。
她心里感激他,也尝试着振作,可就是提不上劲。
她的嗓子始终沙哑,能说话,却唱不出曲来。
她以为是自己哭多了,再加上这些时日懈怠,没有练功,嗓子退了。
胖大海泡水、金嗓子含片、菊花枸杞茶、枇杷润肺膏,她通通都试了个遍,话能说,可一到唱戏,嗓子就像是被掐住般,发不出声。
沈静姝意识到,她的嗓子出问题了。
是以当陆时晏拉着她的手,尽量婉转地提议:“明天我陪你去医院看看,好吗?”
她没有拒绝,迎着他的注视,点了下头。
第二天一早,他们就去了私立医院,见了耳鼻喉科的专家。
经过一系列缜密的检查,专家面色肃穆地说:“报告显示,陆太太的声带并无损伤。陆先生,我这边建议您带您太太,去临床心理科。”
陆时晏眼神轻晃,转脸去看身侧之人。
明净整洁的办公室内,年轻的女孩儿神情恍惚,那双从前灵动的眼眸,此刻黯淡无光,失了神采。
他心口微窒,沉吟片刻,牵住她的手往外走。
下午4点,两人从医院心理科出来。
黑色轿车在式微的阳光下疾驰,陆时晏捏着诊断报告,耳畔还响着医生的话——
“陆太太这是应激障碍症,人在心理、生理上不能有效应对自身由于各种突如其来的重大事件,例如火灾、水灾、地震、交通事故等灾难,而导致的心理和生理上的疾病……
患上这种病症,人会发生意识改变、行为改变、情绪改变,大多时候会处于一种麻木、茫然、悲伤、绝望的状态,同时还会伴有躯体上的不适,比如胸闷气短、头晕头痛、失眠心悸。当然,也有少部分患者会出现短暂思失明、失聪、失语等情况。「1」
不过像陆太太这种,能说话,却无法再唱昆曲的情况,应当是因为她奶奶去世前一刻,她就在唱昆曲,导致她心理上将昆曲与她奶奶的死亡联系起来,潜意识里抵触再唱昆曲……对于这种情况,不能操之过急,只能慢慢进行心理疏导。”
应激障碍症。
男人幽深的眼底浮现几分燥郁,骨节分明的手指抵住眉心,用力揉了揉。
身侧之人,从医院出来后,始终安静。
陆时晏回过头。
她靠坐在门边,脸面向窗外,乌黑的瞳眸睁着,不知道在看什么,眼底倒影着不断变化的光影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