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筠跟在李育星的身后。走了几步,她停在陈戎的面前:“逛商场吗?”
陈戎:“坐地铁回家。”
“李筠。”李育星注意到了两姐弟。毫不相像的两姐弟。李筠遗传了他的容貌,在李家的培养下,得体大方。就算是校友,李育星也不想李家的人跟陈戎扯上关系。
李筠对着陈戎说:“我有空会回去吃饭。”
“我先走了。”陈戎下了扶梯,其实他也没有看李育星一眼。
“李筠。”李育星又喊。
“嗯。”有时候,李筠觉得这个世界真荒诞。
李筠和陈戎的话题,李育星是个禁忌。而到了李家,陈戎又是不可说的名字。她就像一块夹心饼干,两边都是亲人,她都放不下。
她,陈戎,李育星,三方像是三个圆圈,她左右各牵一个。
另外两人,这辈子都不会有交集了。
李筠有一个弟弟。
她小时候读过孔融让梨的故事,知道姐姐要照顾弟弟。
但这个弟弟不喜欢跟她这个姐姐玩,他喜欢一个人。
没关系,她是好姐姐,不会因为弟弟调皮就讨厌他。
幼儿园时,李筠郑重地告诉其他小朋友:“那个是我弟弟!”
其他小朋友说:“你弟弟又被老师批评了。”
她偷偷地跟弟弟说:“我分一朵小红花给你。你不要惹老师生气。”
弟弟板着脸:“我不要。”
“为什么?”居然有人不要小红花?她想了想,“我分两朵给你。”
“就不要。”弟弟说完,转眼不见了。
某天,班上一个胖墩子来欺负她,用灰泥的脏手拉扯她的新裙子。她跑出去走廊。
胖墩子追了过去。
弟弟站在走廊尽头,猛地飞扑上来,骑在胖墩子的脸上,狠狠揍过去。
李筠忽然很骄傲,原来弟弟也爱姐姐。骄傲过后,她又心虚,打人是不对的。
她继续当好姐姐。弟弟还是摆着臭脸。
小学时候,弟弟去了另外的学校,有时回来,一到家就造反。
家里的保姆喊着去追,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弟弟特别顽皮,脚底像抹了油似的,乱窜乱跳。
李筠偶尔会微笑。那时家里特别热闹,不再只有她枯燥的练琴声。
后来,母亲的肚子大了,父亲念叨了几句龙凤龙凤。
李筠望着窗外滚爬的弟弟,想,这个弟弟是什么呢?可能是老虎或者狮子。在她读过的故事里,老虎和狮子就是恶狠狠的。跑得快,还凶猛,很像弟弟。
弟弟的转变,是在母亲的肚子变平以后。
弟弟见到母亲的血,忽然问:“姐姐,妈妈是不是会死?死了就再也见不到了?”
李筠不知道。她什么也不敢说,只是严肃地教育他:“要懂事。懂事了,妈妈就会醒过来。”
弟弟低着眼。一夜之间,他像变了一个人。
那一段时间的李家,仿佛是一座水深火热的地狱。父亲和母亲,两个人的每一天都像在打仗。
枪林弹雨中,李筠和弟弟抱在一起。
弟弟第一次露出这个年纪该有的胆怯,问:“姐姐,是不是因为我不懂事?”
李筠还小,对婚姻的理解比较模糊,听到父母天天在吵。
父亲:“谁的儿子?”
母亲:“我的儿子。“
说来说去,责任好像是在儿子身上。
李筠抱紧了弟弟:“没事,以后我们听话,做一个好孩子。我们不吵不闹,爸爸妈妈就会没事的。”
弟弟的眼睛有些迷茫,想了很久,他点点头。
弟弟是一个很有决心的人,说了要听话,就不哭不闹了。
他不再爬树了。那天以后,他端正起来。
他不知从哪里找了一副眼镜,说:“姐姐,我戴上眼镜的样子,像不像爸爸?”
父亲的眼镜,戴在弟弟小小的脸蛋,挂都挂不住。
李筠忽然觉得,弟弟有点像爸爸了。她用手指提了提他的左边嘴角:“这样更像。”
弟弟学着面带笑容,学着礼貌。从前很挑食,现在什么都吃。
李筠鼓励说:“你长大了,会和爸爸一样帅。”
弟弟对她笑了笑。
听话的弟弟没能挽回父亲的心。
父亲嘲笑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儿子会打洞。我以前就奇怪,我们李家怎么会生出你这么野的孩子。”
父亲又对母亲说:“陈若妧,你抱着这个孩子去找野男人吧。”
母亲哭喊:“我什么也不知道,我那天被灌醉了。”
父亲继续笑:“原来是父不详的孩子。”
李筠听得心惊。
弟弟拉住她:“姐姐,爸妈在说我。”
她猛地把弟弟抱在了怀里:“你姓李,姓李的就是爸爸的孩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