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妻(3)
沈湛言辞恳切,“强扭的瓜不甜,微臣心中没有公主,纵是勉强成了亲,怕也终成怨偶,误了公主一生。”
皇帝饮了半口酒,“那你心中装的是谁?”
“青州经学博士温知遇之女”,沈湛朝地一叩首,“臣母坚决不肯答允此事,微臣唯有请陛下赐婚,以全心中之愿。”
皇帝悠悠地摇着杯中佳酿,“不然,你就要出家?”
沈湛面上一红,皇帝看他这样,放声大笑,扶他起身,“明郎啊明郎,你这不近女色之人,竟也有为情所困的一天,是什么样的女子,这样勾了你魂去?”
沈湛低低道:“她天底下最好的女子”,他目光恳切,直视当朝天子,“如能与她结为连理、厮守一生,微臣这一生,别无所求,情愿归隐山林,与她携手终老。”
“这可不行,你归隐山林、逍遥去了,谁来帮朕分担朝务,还有容华,你姐姐、朕的姑母,个个必要闹得朕不得安宁,你可别想着一个人快活,朕告诉你,你人还没回京,朕已将工部侍郎的位子给你腾出来了”,皇帝笑着拍了拍沈湛的肩,“一个女子而已,朕来为你做这个主,你刚才说是谁来着,青州经学博士之女?”
“是”,沈湛将心尖上镌刻的两个字,温柔道出,“青州经学博士温知遇之女——温蘅。”
是年初冬,天子下旨赐婚,十九岁的工部侍郎、年轻的武安侯沈湛,迎娶青州七品官员之女温蘅为妻,如此“高嫁”的一桩婚事,瞬间轰动京城,今上向来厚待武安侯府,婚礼当日,御前总管赵东林,遵圣命亲至侯府赐礼,宫人奉命捧礼而入,流水般连贯不绝,金玉珠宝,堆得满室耀如白昼,令人咋舌。
华阳大长公主,一心希望爱子尚公主,如若不成,也需聘娶世家权臣嫡女为妻,联盟壮大势力,却不想爱子执拗地要娶那青州小吏之女,还讨来了赐婚圣旨,心中恼怒的同时,也是无可奈何。
爱子的婚事,逆她心意,爱女在宫中的处境,也让她这个做母亲的,愁锁眉头,那贵妃冯氏自怀有身孕,独占帝宠,皇帝近年来本就淡待皇后,这一两月犹甚从前,长此以往,若那冯氏真生出个男孩儿来,可怎生是好?!
大长公主沉思良久,命人折了府园中一支新开的梅花,送至帝宫,皇帝今日朝后,便携亲信大臣,同往上林苑骑射,等回到建章宫中、见到这支梅花时,已时近黄昏。
皇后爱梅,幼年他向姑母求娶皇后时,曾许诺今生今世,永远厚待皇后,六年前他登基为帝,正式迎娶皇后,第二日即下旨命人搜集天下梅花名种,移种在皇后长春宫周围,从此以后,年年冬日,长春宫内外,一片香雪海。
皇帝将那支梅花插入觚中,命人传话长乐宫,今晚不去用膳,让贵妃好好安胎歇息,而后也未乘御辇,只带着几个御前内监侍卫,在冬阳薄暮下负手徐行,将至长春宫时,见一女子穿戴着雪色狐裘,站在一株绿萼梅下,微微仰首,淡薄的暮光透过疏浅的绿梅枝桠,落在她如烟似黛的清淡眉眼处,浮光霭霭映着双颊玉色,溶溶如天上冷月,当真清极淡极。
皇帝驻足凝望片刻,忽地想起赵东林前两日说,皇后正私下寻拢良家女,欲进献与他,以分冯氏恩宠,他心中想了一瞬,又见一只雀鸟飞到那绿萼梅枝桠上,轻啄扑腾了几下,触动了上头枝桠积压的白雪,被砸成了“白头翁”,那女子见之一笑,一瞬间冷雪消融,滟光迷离,如霁日云开,直似令人睁不开眼。
第2章 温蘅
今日皇后召见,明郎原本要告假工部、陪着她来,但圣上传令,指名要明郎陪驾上林苑狩猎,午后,温蘅只能携二三侍鬟,一人入宫。
皇后沈氏是明郎的双生姐姐,生得明艳端庄,既有母仪天下的端华气度,说笑起来,又温柔可亲,令人如沐春风,与婆母华阳大长公主之性情骄悍,大不相似,对她这个出身“寒微”的弟妹,也没有贬低责难,反一直留她在长春宫说话,颇有兴致地,和她讲说了许多明郎幼少时的趣事。
温蘅本正含笑听得入神,但见皇后说着说着,频频提到一同长大的圣上,眉眼间的神采渐也黯淡了下来,慢慢不语,只凝望着几上一觚其色如胭的红梅,神情忧惘。
六七年前,世人皆知皇后独占帝宠,圣上十三岁登基,四年之内,不开选秀,不纳妃嫔,偌大的后宫,独皇后一人,堪称史上未有之事,但到圣上十七八岁时,皇后仍未诞下一子半女,言官进谏如沸,圣上终开选秀,不少世家之女被选进宫,其中京兆冯氏的女儿,据传生得花容月貌,琴棋书画,无一不精,一入宫就俘了圣上的心去,最受圣上宠爱,没两年,即被晋位贵妃、独占盛宠,皇后失宠,也成了如今世人皆知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