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我以乱臣(191)
宋引收回礼,默默坐回原位,良久,问:“凭这些话,你完全可以阻止她赴约。为何要告诉我?”
穆玄:“你以为我可以大度到将她拱手让与你么?我不过是想给自己一个机会,给她一个机会,也给你——宋副使一个机会。”
宋引又是一怔。
“我知道,宋副使是个大孝子,很在乎自己的母亲。当年就是因为令慈以死相逼,宋副使才大义灭亲,将自己的未婚妻亲手绑上祭台。”
穆玄忽然话锋一转。
宋引果然警惕的望着他:“你何意?”
“没什么意思。”穆玄轻轻漾着玉盏中的酒水,道:“我只是提醒宋副使,若今时今日你再敢欺她,骗她,伤她一根毛发,我定让整个东平侯府陪葬。尤其是你最在乎的那个人。”
宋引惨然笑道:“一次,已足令我悔恨终身。我岂敢再辜负她第二次?”
穆玄:“口说无凭,立誓。”
宋引一震,慢慢抬起两指指着包厢顶部:“我宋公瑾在此立誓,此生此世若再敢欺她骗她,教我五雷轰顶,不得好死。”
穆玄放下酒盏:“现在,咱们可以聊聊正事了。”
在西市有间名为「丹青」的画馆,店主是个屡试不第的穷酸书生,丹青一绝,尤其擅画女子肖像。许多名门贵女皆以求得他所绘的一副画像为荣,不惜千金相奉。
可惜这人大约是读书读傻了,脾气古怪得紧,作画卖画全看心情。遇上心情不好的时候,别说是千金,就是给一万金,他都不肯动笔。
譬如今日。画馆的馆门上就十分亮眼的挂着一块歇业的牌子。
一个穿金戴银、遍身绫罗的肥胖妇人好不幽怨的盯着那块牌子,自怜道:“回回过来都遇上大师歇业,我这命哟。”
跟来的丫头婆子哄劝了好半晌,那妇人才恋恋不舍的登车离开。
隔了不到一盏茶功夫,另一辆青盖马车徐徐驶到了馆前。车里先出来一个长相秀丽的婢女。紧接着,一个身穿绯色襦裙、头戴轻纱帷帽的窈窕女子从车厢里钻了出来,利落的踩着脚踏下了车,又同车夫吩咐两句,便径直朝紧闭的馆门行去。
门前有一道石阶,因长久没人打扫,已堆满枯黄的叶子。
“海雪,去敲门。”
光临此地的这女子,正是夭夭。
海雪伶俐的应了声,立刻上前轻叩了几下门。
好半天,里面才传出一道懒散的声音:“今日歇业,没看见牌子么?”
海雪回头望着自家郡主。
夭夭眼皮也不眨的道:“敲。”
海雪下手就用了劲,将两扇门敲得咣咣直响。
里面人终于不厌其烦,咕哝了几声,十分粗暴的从内拉开门,吼道:“做什么?!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唔——这是什么?”
那人惊恐的望着夭夭和夭夭手中的一只白净瓷瓶。随及时捏住了鼻尖,依旧不可避免的吸进了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
“三十年的公鸡血。”夭夭一脸无害的举起瓶子:“专门对付你这种皮糙肉厚的老鬼的。”
“你、你你你您!”
那人松松垮垮的穿着件青衫,头上系着一方儒巾,本还有些落魄书生的派头,这一跳脚,立刻原形毕露。
半晌,悲愤交加的道:“臭丫头,原来是你!”
“你、你怎么变成这副丑样子了!”
“……”
海雪一脸茫然的望着这不大正经的怪人,并一脸茫然的望着自家郡主。
夭夭嘻嘻一笑:“海雪,你去车上等我,我有事要与这位老前辈讨教。”
……
“什么?!易容?!”
那人一条腿踩在桌子上,连连摆手,道:“小姑奶奶,你找别人去吧,我早金盆洗手了。”
夭夭将那瓶公鸡血往前一推,点着桌案道:“要能找别人,我还找你做什么。一句话,做还是不做?”
那人一抱臂,甚有骨气的道:“不做!”
夭夭点头:“好,我现在就施法把你体内的那截桃灵木取出来!然后再把这瓶公鸡血都灌进你肚子里!”
“你你你你你、你耍赖!”
夭夭拔开瓶塞,一股浓烈的恶臭立刻弥漫开来。
那人如避瘟疫,抱着柱子就往梁上蹿。
夭夭:“做还是不做?”
“做做做,我做还不行吗!”
那人挂在梁上,抖得跟片叶子似的,没好气道:“你想易容成什么样子?”
夭夭眼睛一垂:“我原本的样子。”
第100章 同心
与江湖上常见的易容术不同, 鬼奴的画笔有驻颜之效,可将一个人在短时间内改头换面, 外人根本寻不出一点痕迹或证据。
丹青画坊的馆主就是一个鬼奴,是夭夭某次在太平观后山寻宝时从一颗桃树下挖出来的。鬼奴如其名, 在野鬼届地位也很低下,比人界的乞丐好不了多少,多是大奸大恶之人死后所化。桃木克鬼,何况还是太平观的桃木,这只鬼奴在树下埋了有些年头了,一身戾气恶气早被消磨殆尽,被夭夭挖出来后, 感激涕零,只差拜为祖宗。因为生前是个贪得无厌的县衙刀笔吏,画的一手好丹青, 便软磨硬泡的求夭夭给他安身立命的机会。夭夭心善,便取了一截桃灵木种到了他体内, 这鬼奴才得以重见天日, 兢兢业业的邺都城里开了间画馆讨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