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我以乱臣(183)
“还有你!”
荣嬷嬷叉起腰,一把火烧到站在最前面的海雪身上:“我素日里觉得你办事稳妥可靠,才和夫人计议让你做郡主的陪嫁丫头,好好伺候郡主。怎的今日也聋了瞎了。”
海雪既羞又愧,眼圈一红,眼泪直打转。忽余光瞥见院门口有一道窈窕身影急急步入,惊喜唤道:“郡主?!”
抹着泪便跑了过去。
荣嬷嬷张眼一望,果是夭夭,哎呦一声,紧忙迎了上去,一叠声的道:“我的小祖宗,怎么穿这么薄就跑出去了?深更半夜的多危险。瞧瞧,这手都凉成什么样儿了!”
又打眼往她身后一望,奇道:“姑爷呢?”
夭夭不想被人瞧出端倪,理了理因一路急行而微微散乱的云鬓,努力做出若无其事的神色,道:“他有些紧要事要处理,还不知何时回来。不必管他。”
虽强忍着,话语间依旧不可避免的沾染了些怒意。
荣嬷嬷与海雪对望一眼,皆露出古怪神色。
回到房中,夭夭翻来覆去睡不着,脑中过皮影戏似的想着从昨夜至今发生的一连串事,总觉得穆玄有什么重要的事瞒着自己。否则,他为何突然提出要去洛阳,并对宫中发生的事只字不提。还有今夜,怎会偏偏要在西平侯府的地盘上处置那所谓的刺客。
那刺客,究竟是冲着他来的,还是冲着西平侯府的……
夭夭清晰的记得,今夜发生缠斗的地方,正是白日里穆玄发现鬼鸦痕迹的那面墙。
这一切,真的只是巧合么?
纠结半晌,又有些恼怒自己沉不住气,无论如何,也该死皮赖脸的等瞧到那刺客的模样再离开。
次日醒来,身旁依旧空空如也,不见穆玄踪迹。
海雪进来服侍夭夭梳洗,见自家郡主盯着双黑眼圈无精打采的样子,犹豫片刻,道:“昨日世子三更才回来,怕惊扰到郡主睡觉,在外面阶上坐了一夜。今日一早又出门去了,好像有什么要紧事。”
夭夭一怔,回头,讶异的道:“他回来过?”
海雪重重点头,笑盈盈道:“世子那个人,虽看着不易亲近,待郡主却是温柔体贴,百依百顺呢。”
百依百顺?
夭夭琢磨着这个词,在腹中翻滚了一夜的火气又有死灰复燃之势。
转念一想,这家伙该不会真的因为自己那几句气话就在院子里呆了大半夜吧?
想来想去也没什么结论,心头反而有些莫名的急躁,慌忙把这些念头都驱散了,问海雪:“这府里哪里有水井?”
海雪怪怪的望着她,道:“离咱们最近的后花园就有一口,老夫人就是在那井边摔倒的。”
用完早膳,夭夭就以消食为名强拽着海雪到那口井边转了一遭。
除了井边长满青苔,格外容易摔倒之外,倒没什么稀奇之处。夭夭坐在井边发了会儿呆,想起昨夜梦中的景象,有些恍神。
“菖兰。”
一道轻舒缓的声音,仿佛从天外传来。
夭夭怔怔然转过头,只见一道飘逸如雪的白色身影,正立在一株花木下,眉眼温柔的望着她。
眼前人身形清瘦,挺拔如竹,仿佛随时可乘风而去的仙人。
竟是许久未曾在她面前晃过的宋引。
夭夭半晌才缓过神,蹙眉问:“你怎么在这里?”
宋引笑容苦涩:“我陪母亲和小妹来探望老太君。”
母亲?小妹?
宵月长公主和琼华母女何时这么好心了?
还有,宋引何时跟他嫡母关系这么好了?
夭夭自觉和此人实在没什么好谈的,有这时间,还不如去大街上找个乞丐聊聊天来得舒心,便不冷不热的问:“你不是要去洛阳为文昌伯太夫人守孝么?”
宋引笑容更苦了:“原本这两日就要出发了。但卫所昨日刚抓到一个重要的嫌犯,实在脱不开身。”
“嫌犯?”
夭夭心头突得一跳:“什么嫌犯?”
宋引望着她的眼睛,道:“五年前,乱臣公输一族的漏网之鱼。事关重大,圣上命我与卫都督将人犯押至典狱司,严加看守。”
第96章 疑云
夭夭如坠冰窟, 连宋引是何时离去的都不知晓,只依稀记得他留了句话:今夜未时, 他会在太平观道舍内的那片竹林里等她。无论她到与不到,他都会等着。
原来, 他早就窥破了她的身份。
究竟是哪里露出了马脚呢?夭夭想了想,恍然发觉已经没有兴趣去追究。
五年前,作为公输一族的最后一条漏网之鱼,尚是个骄矜天真的小女孩的她,一夜之间从云端坠入泥尘。昔日同门皆成陌路,她素来敬之爱之的师长也只是一脸悲悯的望着她,一匹马, 一袋干粮,一袋盘缠,放她逃生, 已是最大的慈悲。无人敢为她说半句话,无人敢私藏一个乱臣之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