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辞(239)
那昨日还半死不活的帝王今日似乎缓过口气,端着威严的架子坐在桌边饮茶,但一看就有一种里子掏空、强撑皮囊的颓废之态,目光扫到屋门口的苏辞也不惊讶,冷声道:“进来坐。”
大将军自然不会客气,阔步进去,没规矩地给自己斟了杯茶,闲谈道:“陛下后悔过吗?”
帝王锐利的眸子盯着她,“后悔什么?”
“这众叛亲离的局面难道不是您一手造成的吗?”
他仿佛是听了个笑话,大言不惭道:“天子焉有过错?”
苏辞噗嗤一笑,险些把茶水喷出来,“是我问错了,忘了你们当皇帝的人都一样自负。”
北燕帝不就这样吗?天子的皇图霸业就该以苍生的骸骨铸就,谈不上残忍,而是理所应当。
南楚皇脸色瞬间就变了,不悦皱眉,“帝王自有帝王之尊,就算让朕再选一遍,也不会有丝毫改变。”
“那元熙皇后呢?”
大将军总有一句话戳到人痛楚的本事。
南楚皇一怔,目光深沉,“朕不希望元熙死,但若以社稷来衡量,朕会选后者。”
苏辞连个鄙夷的眼神都不愿再给他,讽刺道:“您的一往情深可真廉价,劳烦陛下日后莫再那元熙皇后当借口,您……配不上她。”
山河万里亘古在那儿,不增不减,纵使百代帝王都声称天下臣服于脚下,可你见过谁能令江河倒流、星辰逆转,然而普天之下只有一个元熙皇后。
无可奈何的是,在世间大多数男子眼中,一个女子的分量未必敌得过君临天下的殊荣。
“苏辞就算你不耻,这也是事实,哪怕是初儿,他也会做和朕一样的决定……”
大将军委实不想再和这人同处一室,大步走了出去,怎么当初没让他在祭台上炸死呢!
这一圈闲逛下来,皇家别院的防卫基本上摸了个遍,偷偷画了张草图交给潜伏的眼线,剩下的就看落云、听雨几时能归来,好把那混蛋到令人无语的皇帝老儿救出去。
苏辞一回屋,就见一桌丰盛的晚膳,正巧饿得前胸贴后背,但那风卷残云的吃相让门口的侍卫眼角抽个不停,这真的是个女人吗?
然后,就听见哇的一声,吐了。
该,让你吃那么多。
大将军一脸阴郁地瞧着满桌佳肴,深深怀疑,自己不会真有病吧?
好在这念头在脑海中停留不超三秒,然后抱着枕头沾床就睡,这心大的也是没谁了!
半夜时分,整个别院突然锣鼓喧天,南楚皇住的那座小院着火了,和原定计划一样,除了……
苏辞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瞅着眼前两个黑影,迷糊道:“本来人手就不够,你们不去救你家陛下跑我这儿来干嘛?”
黑夜中落云、听雨相视一眼,犹豫道:“主上让我等先救王妃出去。”
“他回来了?”
听雨嗯了一声,然后两人二话不说将苏辞带出别院,一路上皆是御林军的尸体,故而畅通无阻。
奇怪,淳于初有这么快回来吗?还有别院少说有上万御林军,南楚什么时候有这么强悍的军队,能悄无声息地解决掉所有人?
大将军要不是眼睛被碧山暮之毒弄得半瞎,夜里看不清事物,否则定会认出这些尸体上一剑封喉的手法皆是出自她亲自□□的燕狼卫。
落云、听雨带着苏辞连夜出城,倒霉的大将军在马车上又睡了昏天黑地,一路颠簸愣是没醒,直到天亮后马车停在一处简陋的佛寺。
听雨道:“主上尚在路上,让我等安排王妃先在此歇息,这里的住持是老方丈的故交,绝对安全。”
苏辞下车一瞧,这不是京城地界,连京郊都不是,但出于对淳于初的信任就没多问,任由两人领到禅房休息。
一进屋就看见虚陶那老家伙在屋中等候,如狼似虎地瞪着她,不情愿地拱手行礼,生硬道:“拜见王妃,主上听闻王妃病了,特遣老夫来瞧瞧。”
虚陶对她的不待见由来已久,但苏辞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您不是作为军医随军出征了吗?”
“确实,可主上担心王妃身体,故而让老夫先回来了。”
苏辞摆了摆手,对有病这件事打死不认,“有劳费心,我没事。”
虚陶也没蹬鼻子上脸地要给她诊脉,本来也不是为此事来的,话锋一转,“其实老夫此次前来也有事和王妃说。”
苏辞多看了他一眼,这老家伙今日怎么阴阳怪气的?
“请讲。”
他亲自为苏辞倒了杯茶,“王妃可曾听说过南楚开国皇帝的宠妃独孤氏?那时独孤一族尚未灭绝,族人美多近妖,又都是天纵之才,自诩为天人,祸乱超纲,惹得群臣激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