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拉(93)
“你并不是不可替代的。”
约法沙只是静静地看着法伊格尔。
他知道的,议事阁根本没有把他当成人类看待,每一次提到他,都好像在谈论一台需要精心养护的机器。
他最好没有自己的思想,只需要顶着华丽的冠冕,为这座帝国所驱动。
如果他完全脱离控制,下一代的皇帝就会被启动,他会像799号一样被放弃。
约法沙抬高下颌,微微偏侧脑袋,面对法伊格尔那种习惯性的依赖和顺从从他身上褪去,外貌上与生俱来的威胁性浮出表面。
倘若临殊还有力气爬起来,他就会发现,约法沙此刻与他第一次见到时极为相似。
那是上位者俯视的姿态。
几个完全不属于任何人类语言的音节从约法沙的喉中发出,法伊格尔面色一变,他未来得及回身,就听车门一开一合。随后,他的腰间被抵上冰冷的枪口。
“别动,法伊格尔先生。”
那是车上的另一个人。
事出突然,法伊格尔只带了一名能够定位约法沙的工兵。他不想让更多人看到约法沙叛逆的一面,何况一名工兵的战斗力足以解决掉几乎无反抗之力的约法沙与临殊,但他没想到这名工兵会成为变数。
约法沙对工兵有着一定程度上的支配权,这建立在他的状态完好,有绝对的信心压制工兵的情况下。
平时的约法沙会尽量避免和工兵接触,以免无法压制工兵,而激起他们的征服欲。
他几乎从不主动命令工兵为他做些什么。
今天是个例外。
“你做得非常好,你叫什么名字?”约法沙看着法伊格尔身后身着军装的男人,微笑着问。
他的笑是极浅的,让人看不出明显的情绪,但那个男人却颇为激动,表情甚至透出些许受宠若惊的味道:“我是尤利西斯?诺曼,陛下。”
“尤利西斯,是个好名字,我记住了。”约法沙对他点头。
“谢谢,这是我的荣幸!”男人抓紧了法伊格尔未受伤的左手,语气激动地问,“我能够和您一起走吗?有我保护您,我不会让任何人再违逆您的意愿,绝对!”
“当然。”约法沙回答道,“不过在此之前,你得把埃文送回去,这是基本的礼貌,我不能让自己的长辈在外面吹冷风。”
“但是……”男人的眉头皱了起来,“您不会趁我一离开就躲起来吧?您知道的,我有多么想陪伴在您身边,我和其他人不一样,我不会伤害您的……您应该相信我。”
工兵是很难掌控的,他在这种不堪一击的状态下强行役使工兵,说不定会引起反噬。
工兵对他的敬畏与好感需要齐平,当敬畏抵不过接近皇帝的欲望时,他不仅无法控制这个男人,还会引起糟糕的后果。
约法沙金色的睫毛稍稍垂落,他刻意放低声线,嗓音显得磁性而沙哑:“我当然相信你,亲爱的尤利西斯,可我不需要一条没有拴上项圈的狂犬。”
“我只要听话的狗。”
那个男人狂热的模样顿时削去三分,没有一个工兵会乐意被皇帝讨厌。
可能被皇帝欺骗和可能获得皇帝好感,两个不同的结果让他一时有些纠结,就在他犹豫的这一瞬间,一枚子弹打穿了他的膝盖骨,他膝盖一软,跪在了地面。
紧接着的第二发子弹打穿了他的手掌,让他死死握在手中的枪械随之掉落,剧烈的痛楚中,他抬头看向子弹射来的方向。
那个一开始就被击倒的反叛军不知何时已经爬起,持枪的右手鲜血淋漓,曾经嵌入他身体的装置被甩在一旁,他面色苍白如纸,全身被冷汗浸透,眼神却格外坚定。
“别动,尤利西斯先生。”临殊擦了一把额角的冷汗,前行两步,将约法沙挡在身后,“您也是,法伊格尔先生。”
在约法沙同法伊格尔、尤利西斯博弈时,经受过相关训练的临殊已经从电击中缓过神来,趁着没有注意他,他生生撕开背后的缝合线,将不属于自己的小玩意儿剜了出来。
尤利西斯还在被约法沙的表象迷惑,只有临殊看得到,约法沙背在身后的手不断攥紧,那是极为紧张之下做出的小动作。
他在害怕。
他始终是害怕莉迪亚、凯西、尤利西斯这些人的。
明明这么怕了,还能鼓起勇气来利用,作出这副掌控局势的从容模样,为了我……即使可能只有一点点是为了我。
临殊用干净的手牵住约法沙,他没有回头看他,而是与沉默到现在的法伊格尔对视,向来温和的眼神比任何时候都要认真严肃:
“我不会把他交给一群从来没有把他当做人类看待的疯子。”
他的背后是濡湿的,创口处流出的血染红了两层衣服,让深色外套变得颜色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