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拉(111)
为什么这里会有约法沙的头发?谁把他的头发剪了?这么做有什么意义?
临殊猜不出来,他随后在大厅中发现了艾德还有其他几个人,这里没有一个人活着。
他有种奇妙的直觉,直觉约法沙还在这里,于是他开始搜寻整座地下基地,循着滴落的血迹找到一个隐蔽的储物间。
门被反锁,好在他曾学过一些开锁技巧,成功弄开了门锁。可是门依旧推不开,好像有什么东西挡在了里面。
他干脆去找了一根结实的铁器做撬棍,靠蛮力撬开缝隙,然后撞了上去。
——
驱散民众一般很难做得干净,总有那么几个人不愿离开赖以生存的家乡,即使这里被帝国判定为不适宜居住,要完全肃清。
十六岁的约法沙站在空寂的十字路口时,他要做的工作就是完全分解这座城市。
这对他来说有些勉强,但并非做不到,而且做不到也没关系,只是测试而已,只要他毫无保留地去做就好。
在仪器设备的辅助下,他的感知范围前所未有的广阔,所以他注意到了一件事——这座城市还有人。
五十公里之内,有三个人,好像是一个女人,两个小孩。他们靠得很近,或许是母亲带着孩子。
他放弃现在开始任务,将这件事汇报上去。
随行而来的部队将城市重新搜索了一遍,又用可以覆盖全城的广播发出最后的警告,可是没有找到。
这么大一座城市,要藏匿几个人太容易了,他们可能在错综复杂的下水道里,可能在每一座高楼的水箱里,只要有心躲藏,总是可以躲过搜查的。
这次实验不可能因为这么几个不识时务者的不配合而中止,而且他们不可能浪费资源让皇帝去做找人这种事。
于是他们说没有人,继续。
再汇报也没用,拒绝也没用,他在这里的每一分钟都在消耗着大量的资源,他不能违背帝国的意志,否则他会被放弃。
他不想死。
所以只能让别人死。
钢筋水泥崩断摧毁的轰鸣掩盖了一切,他本该听不到的,可他竟然违背常理地听到了——听到那个躲在母亲怀里哭泣的孩子,临死前喊出的。
“妈妈……”
那成了他一段时间的梦魇。
这种事发生过很多次,在城市在乡镇在实验场在地面在水下在天空,他应该习惯。
可他没有习惯。
临殊曾对他说:“你从没杀过人,你的手是干净的,我不希望你染上血。”
他爱他如白纸般纯洁。
白纸的另一面,似腐血般污浊。
——
储物间很久没有清理,门后架子倒下时溅起一地灰尘,在探照灯的灯光里浮动。
临殊从门缝中挤进去,第一眼没有看到人,毕竟储物间的东西很多。
角落堆抵着许多纸箱,他在纸箱附近发现了血迹,于是他来到纸箱边,绕过去,他终于看到了他一直寻找的人。
然而眼前的画面不足以支撑重逢的美好。
约法沙背靠纸箱坐在角落,原本的长发变成了短发,断茬长长短短散落在颈边。
他本是垂着头,侧面对着临殊,这时候好像终于被外界的动静唤醒,动作僵硬迟缓地抬起头,露出一双失去神采的眼睛。
一道狭长的血痕从左眼下方,越过鼻梁,划到右边,横亘在那张苍白精致的脸上,血从面颊一直流淌到衣领里,他的睫毛还带着血珠。
他看起来是脆弱的、易碎的,好像轻轻碰一下,就会裂成碎片。
他们只是短短几个小时没见。
“萨迦利亚!”
临殊颤着嗓音喊他的名字,他似乎有所动容,努力倾着身子去够身边的一把小刀。
那把刀小而精巧,原本的功用是切水果,现在刀身已经彻底是红的,衔接的缝隙里还有撕裂的碎肉。
这个动作大概出于本能的自卫。
临殊不敢太快过去,怕吓到约法沙,他动作轻缓地来到约法沙身边,想要检查他的伤势,无论是脸上的伤还是头发都不是现在该关心的,哪怕这一幕几乎戳穿了他的心脏。
法伊格尔的警告是对的,无论如何都不该让约法沙离开他的视线,他没有尽好守护的义务,让本该被保护的人自己拿起刀,独自应对危险与恶意。
国王摘下了王冠。
公主撕碎了裙摆。
“萨迦利亚……”临殊扶着他的肩膀,轻声问,“外面那些人,是你杀的吗?”
他本意只是想确认是否还有威胁存在。
他没有意识到这是不能问的问题。
约法沙触碰刀柄的手停了下来,他整个人暂停在原地,在临殊的尾音落定时,那双红色的眸子彻底黯淡了。
染血的金色睫毛垂落,他无声地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