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部检查已经做完,没有损伤。有些哨兵会因为战事而染上片段失忆症,好在这个向导的大脑完好无损。
“上来,乖孩子。”老人又说了一遍。
迟澍目视前方,没有抬头,平视着台阶,开始往上走。当他走到最上面之后,侍从仍旧将方形的靠垫放在地上,他慢慢地单膝跪下,只是差一点没有跪稳。
不得不用左手扶一下地面,曾经手指修长的左手不见,换成了金属的。仿生手非常逼真,仿佛只是一只手戴上了金属色的外套,但是关节处的滑片无情揭示这只手已经没有温度。
“孩子,你受苦了。”老人捧起了迟澍的脸,“年轻人,你为基地伟大的胜利争取了重要的时间。”
迟澍慢慢跪稳,眼神里的焦点开始聚集,非常涣散地飘到老人的脸上,嘴唇动了动,终于开始说话。
“可是他们。”迟澍的声音还很虚弱,说话时左顾右盼,“他们都没有回来。”
他身后一个人都没有了,第一战,带出去的几万名哨兵,一个都没有回来。
“战争就是这样残酷,孩子,我能明白你的感受。”老人抚摸着迟澍的头发,“不会有人怪你的,你的表现很好,你的精神力目前还没测试出上限,你将来会是第一向导。”
“可是,他们都没有回来。”迟澍的眼皮动了动,“向导,不应该保护自己的哨兵吗?为什么,要把他们丢在战场上。”
“是联盟军太过险恶,他们设下圈套。”齐凯泽用手指勾起迟澍一缕过肩的头发,“所以我们才要打仗,如果我们不反抗,他们要把我们赶尽杀绝。”
“可是为什么,他们都没有回来?”迟澍不会动了一样,只是问这一句。
老人和齐凯泽对视几眼,摇了摇头。“带他下去,带他见那个人。”
那个人?迟澍眉梢动了,像是对这句话有了反应。这时侍从将他扶起来,搀扶着他走下台阶,走向隔壁一间房间。
房间里完全漆黑,看不出什么来,可是等到侍从退下,黑暗当中像是有了一点光,随后那点光逐渐扩大,变成了一个高大英俊的年轻人。
迟澍的眼睛里逐渐有了光,不知道是真的恢复神采,还是被眼前的光照亮。“尹胜?”
影像仿佛变成实体,那人就在眼前,迟澍冲过去想要抱他,却一不小心冲过了头,怀里全空。
“是我。”逼真的立体人像连声音都和真人一模一样,“只不过我换成了另外一种方式陪伴你,迟澍,我没有离开。”
迟澍回过头,刚想用左手去摸人像的脸,却忽然换成了完好的右手。什么都摸不到,但是这个人就立在面前和自己说话,足够了。“你回来了真好。”
“我不会离开的,我会一直陪着你。”人像露出了熟悉的笑容,伸出手,抚摸着迟澍的脸颊,“迟澍,你一定要坚强,要当基地的第一向导,只有你赢得了伟大的胜利,我受的苦才不算苦。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好吗?为了伟大的胜利。”
“好,为了伟大的胜利。”迟澍终于笑了,抱住人像,抱住那一团空气,“我们永远在一起。”
而隔着几道门,还是那个金碧辉煌的大厅,站在台阶下方的人换成了另外一名向导。
戚斯年离一身雪白只差一双白靴。
“你说什么?”齐凯泽猛拍了一下座椅的扶手。
“我说,我拒绝再次结婚,也不会再生孩子。”戚斯年看向上方,却没有走上去。
“你该知道拒绝最高层命令的后果吧?”齐凯泽狠狠地瞪向他,万万没想到戚斯年居然有这个胆量。
“我拒绝,请你们不要逼我做危险的决定。”戚斯年说,成片的勋章在灯光下反射金色的光。
“难道你还想反抗?”齐凯泽笑了,“难道你还想杀了我们?”
“我知道自己没法杀了你们,我也没有这样想过。”戚斯年压住语气和情绪,永远要留下余地和退路,“但是我可以杀了自己。”
“你!”齐凯泽站了起来。
“坐下!”老人一声怒斥。
“可是父亲……”齐凯泽指向台阶下。
“让我先听听他的话,坐下!”老人又是一声怒斥,随后看向戚斯年,“孩子,不要轻举妄动。”
“我不在乎自己这条命,我只想用一辈子的时间去思念逝去的爱人。”戚斯年已经拿出了枪,对准了自己的脸,“我知道,你们有一万种让我点头的方法,但是我也有一个让你们点头的理由。”
“你说。”老人朝他点点头。
“联盟军已经被打散了,但是他们分裂出了新的领袖,成立了新联盟,更为好战。他们将咱们称作野军,一旦开战,生灵涂炭,钢铁基地也无法保护性命。”戚斯年早已做好了打算,自己还有戚戚,没有完全的把握他绝不走这一步,“洛白洛的身体状况不好,可能会越来越差,迟澍的精神状态能否委以重任还是一个未知数。你们是想要一个能顶替洛白洛的第一向导,还是要一具没有用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