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己来……”戚洲低着头, 两只耳朵都挂上了助听器。
金色的助听器挂在单薄的耳廓上,像是一种独特的装饰, 可是如果翻开耳背,就能看到被剃光的那一条黑发,还有皮肤上刚刚拆线的一道痕迹。线脚往后会变成疤痕, 影影绰绰隐藏在发根之中, 只要头发再长出来, 发丝就能完全遮住这场手术存在过的证明。
可是当戚洲转过去时, 银色的脊椎代替了原本覆盖于骨骼之上的肌肤,它将永远留下了。
“让我自己走。”戚洲还是低着头,不用去看别人的口型, 也能听懂了。
这几天,白医生教会了他如何调节助听器的音量大小,剩下的事全需要他自己亲力亲为。适应身体的新骨骼, 重新掌握平衡,熟悉原本属于肌肉的地方如今被金属牵拉, 每分每秒都在和自己作战。背肌是身体很重要的部分,遭受重创之后连一个小小的抬臂姿势都不好做,可是戚洲咬着牙做了, 不仅做到了这些, 还在短时间内听懂了语言。
这相当于他重新长大了一次。
葛险也没想到戚洲的进步会这样快。白医生说,会唇语的病人恢复起来比较快, 也有一些进步飞速,大约几天就会适应,戚洲是逼迫他自己在短时间内成长发育,似乎是完全长大了,懂事了,离开了杨屿的照顾,脱去了娇气的外壳。
从刚刚他站起来的一瞬间,葛险已经察觉出不同,他眼神当中的坚毅和隐忍,真的很像他父亲。
“我要赶紧学会走路。”戚洲歪歪扭扭地向前走,扶着床的栏杆,“高塔要对我进行审讯,我不要坐着轮椅去,我也不要躺着去。我要像我父亲那样,穿着正式的制服,戴着帽子,打好领带。我要靠着自己的双腿走过去,绝不让别人看我的笑话。”
“没有人看您的笑话。”葛险在他身旁保护,生怕他往后倒。脊椎手术做得很成功,只是金属和皮肉相接的地方还有血迹,“如果有人胆敢取笑您,我们可以铲除他。”
“不需要,不需要你们替我动手。”戚洲转了过来,走了两个来回,“我可以自己动手。况且……留着那些人的命,让他们亲眼看着我站起来,才好。我才不会让他们得逞……我一定可以……我一定可以。”
手指紧紧抓着栏杆,戚洲的牙根都咬酸了,都不肯松开。大向导的儿子怎么可以瘫在床上呢?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可是现在已经能够走路了,他的精神丝还是不敢伸出。
脊椎骨可是精神丝的发源地,也是每一名向导最重要的命脉。戚洲闭上眼,决定再试一试,可是刚刚这样一想,骨髓中心就像被人刺穿了,疼得他双手一松,整个人跌向后方。
好在有葛险及时接住。
“葛叔叔,我没事。”戚洲倒在他的怀抱当中,不敢再动,“你放心,我缓一缓就好了,我一定……一定可以恢复原状。我要……漂漂亮亮地走出去,走给他们看。”
“我们都相信你,一定可以。”葛险心痛不已,要是让秦队长和戚长官知道他们的孩子受了这样严重的伤势,恐怕心都要碎掉了。可是更可恶的是高塔竟然在今晚提审,全然不顾戚洲的身体状况。
不知道杨屿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目前一切就靠他了。
再一次来到高塔的入口,杨屿的右胸口还是隐隐作痛。
玫瑰替戚洲挡过一枪,伤口在精神体身上,对杨屿虽然也造成了伤害,可是远不及亲身经历一回。而右胸口留下的疤痕也时时刻刻提醒着杨屿,以后再也不要犯同样的错误,吃一堑长一智。
曾经他以为秦清能将戚斯年护好是全靠武力,现在再看,恐怕更需要的是周旋的能力。
“你们在这里等我。”他回头对魏苍和任飞尘说,转身走入高塔。高塔当中也养着无数哨兵,这应该算是最高层的护卫队了吧?杨屿从前也觉得哨兵可怜,一旦觉醒就要参战,像自己的父母那样,命运无法抓在手中,只能听从命令。
可命运也和他开了个玩笑,让他成为了最痛恨的向导,将这些哨兵的命抓在手中。
其实他们都一样,不过都是高塔养着的人罢了。
电梯上行,杨屿对着镜子将领带整理了一下,又仔细闻了闻皮手套的指尖,确定没留下什么血腥味。原本应该到顶层再开的电梯门却在中途开了,进来了一个女人。
杨屿并没有退让,反而还是站在原地,通过面前的镜面反射将黑色的衬衫领口压好。
陈妙西也在通过镜面观察杨屿。
一个富有旺盛生命力的年轻向导,如果自己没闻错,他身上有种特殊的气味。
“你把谁给杀了?”陈妙西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