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事和噩耗几乎将他完全击倒, 多走两步都觉得天旋地转。等到自己赶回家,留下的护卫队全部沉默着,似乎在用这种方式表达悔恨和歉意。
那一次, 线人混进了护卫队, 为自己效忠了两年, 没有人发现。是秦清亲手把襁褓中的孩子递过来的, 那么小的孩子,软软一小团,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对这个世界也是一无所知,可是却在自己抱住他的瞬间,含着手指笑了一下。
是笑吗?戚斯年也不确定那么小的孩子是不是在笑, 但是他相信那是笑容。就在那一刻,被迫结婚生子的痛苦被抹平, 这孩子是自己生命的延续,生活里从此有了光芒和希望。
所以,他不允许世界上有任何危险能够威胁到儿子……想着, 戚斯年的手臂收拢了一些, 可是孩子已经长大,不再是小小一团, 一把就抱住。
他这样一用力,怀里的儿子就醒了,戚斯年赶紧摸摸他额头,生怕再烧起来。
“水,好多水,好多水……”戚洲挣扎着醒过来,梦里全部都是大鱿鱼的触手,黏答答,冷冰冰,全部黏在自己身上,还要往嘴里钻。周围的水将他淹没,呛得他喘不过气,一只巨大的眼睛盯着自己,底下是无尽深渊。他不断蹬腿去踹,想要将那些吸附在大腿上的触手蹬开,随后忽然用力,顷刻间眼前的水消失了,呼吸又恢复了正常。
眼前已经没有水了,只有舒适温暖的枕头,戚洲这才想起爸爸来了,猛地一回身,扑到了戚斯年的怀里。
“好了好了,没事,爸爸来了,没事了啊,爸爸对不住你。”戚斯年猜他又做了噩梦,两个小时前已经醒过一次,也是叫着好多水,“爸爸来了,别怕。”
“好多水。”戚洲想起那池水就打寒颤,长这么大都没有受过这种苦,“杨举他呛水,他在水里,我要去救他!我要杨举!”
“救了救了,他现在在医务室,很快就会苏醒,你别担心。”戚斯年心疼不已,不住地抚摸儿子的后背,只可惜儿子小时候不是自己来哄的,怎么哄都笨手笨脚,不得要领,“别怕,咱们一会儿去看他。”
“好多水。”戚洲的手抓紧了爸爸的手腕,吃过退烧药,现在只觉得全身疲惫,“我要去找杨举。”
“一会儿我们就去找他,爸爸陪你一起去。”戚斯年已经心如刀割,新联盟的人永远知道如何伤害自己,这比直接杀掉自己还要痛苦。
戚洲点了点头,这才安安静静地躺了一会儿,忽然又打了个哆嗦,“为什么……为什么池子里会有那种东西?”
是啊,好端端的,为什么会有那种东西,它又是怎么出来的……戚斯年也说不出所以然来,始终不愿意去靠近真相。可是父子之间的默契让他们心意相通,戚洲只是看了一眼爸爸的眉头,就猜了出来。
“有人要杀我。”戚洲紧张得出了一层汗,“是要杀我的,是不是?”
戚斯年只能苦笑,摇了摇头,儿子的快乐可能从此之后就要戛然而止了,他要走进一个完全残忍的世界。
“为什么那么多人都要杀我……我又没有伤害他们。”戚洲已经明白了,军校里藏了线人,说不定已经埋伏很久,专门等待时机,而自己的贪玩恰好给了他们机会,还差点害死了杨屿,“他们都想杀我。”
“他们真正想杀的人,是爸爸。”戚斯年闭上眼,抱着孩子,怎么都亲不够。戚戚从小好动,学会走路之前就是个到处爬的孩子,每次自己抱他出去,即便穹顶的灯晃一下眼睛,都会有一个人给他们父子俩撑开伞。稍稍离开人,戚戚哭得可大声了,仿佛谁不要他了,就会有人立刻冲上楼将他抱起来哄着,夜里哼一下,也会有人立刻冲奶粉,把他喂饱,念着诗把孩子哄睡……可是现在,自己竟然护不住他们的宝贝了。
他们的宝贝,一次一次险些被暗杀。
“他们都想杀我,都想杀我……我会变成哨兵的。”戚洲忽然狠狠地说,仿佛刚才的恐惧都是假的,暗杀者一直不肯放过自己,那自己就变成最厉害的哨兵,“爸爸,你别难过,我会保护自己。”
“爸爸会保护你,就算有一天爸爸不在你身边,也会有无数的部下保护你的。”戚斯年摸着儿子的侧脸,喃喃地说,“部下也会有部下,只要我还有一个部下,哪怕最后只剩下一个,就不会让你出事,送你到安全的地方。”
医务室通往水族馆区域的走廊里,杨屿用包扎过的右手扶着墙,快步朝前方靠近。湛彤看着他往前挪,并不打算扶他。
“你要去干什么?”只是湛彤很好奇。
“有人要杀戚洲。”杨屿停下歇歇,手掌的纱布透出红色的血来,伤口又破了,“是线人!”